第一章 专诸刺王僚
公子光决心要在这个闷热的黄昏把胞兄吴王僚杀掉,这个阴谋,整整筹划了三年。临到刺杀计划要实施了,公子光却心惊肉跳地忐忑起来。他开始怀疑那事先与伍子胥商量了上百遍的周密计划不够周密,兀自在考虑万一刺杀失败,该从哪儿逃走?逃到哪儿更妥帖?
伍予胥不管怎么劝说“请公子放心”,怎么说“万无一失”,都不行。他还是急得一头一身的汗,在准备接待吴王的厅堂里毫无目的地转来转去,像无头的苍蝇。一会儿,到厨房去看看,看看准备引诱王僚受死的最后的晚宴准备得怎样;一会儿,又钻到地道里去看看武士们是否已经埋伏停当,冲杀出来是否会迅速。武士们都是反复筛选的亡命徒,都是没结婚的“黄瓜郎”,精壮汉子,脸上都涂了炭。见公子光钻进地道,一张张黑脸伸过来,全都劝公子宽心,只要那王僚到公子府上来,一定叫王僚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的,决不会给王僚留一个全尸。说得公子光激动得不住地点头。从地道里退出来,公子光身上的粘汗湿透了衣衫,赶紧去换,换衣服的时候,因为心里躁,手连袖子都找不着了。
这是公元前五百一十五年,春夏之交,在吴国都城姑苏。
这是一个憋闷得人要发疯的黄昏!
吴王僚乘坐八匹雄马驾的车,从王宫出来,直奔公子光府邸。并不是因为预感,而是因为预谋:王僚离开王宫之前,穿了三层棠之甲,并且带上了锋利无比的磬郢之剑。身为一国之君,他总想拿点儿什么把柄,除掉公子光,除了心头这个隐患。他早已发现公子光在他面前的眼神不对,表情不自然,而且也知道这位胞弟网罗了伍子胥,策划于密室,不除终究是个祸害。
再说,此时此刻,吴国军队正在前方打仗,楚国名将欲宛,把吴军团团围困在楚国的霍山。有消息说,吴军的后路已经被切断,全军覆没仅仅是时间的问题了。偏偏擅战的公子光,推说舞剑伤了腿,似乎眼睁睁要看着吴国倾覆。对此,吴王僚气得咬牙切齿,真是不杀公子光,心潮难平。今日,公子光请他共进晚宴,他毫不犹疑地接受了邀请,命令王宫卫队两百徒卒随同前往,全副武装去“赴宴”。
夕阳在这条东西走向的街市上流淌,乱纷纷一阵人声喧哗之后,刚刚还在市街之上叫卖菜蔬的,行乞的,嬉戏的,能逃回家的迅速逃窜,来得及紧闭门窗的忙着紧闭了门窗,剩下些白发老翁和妇孺儿童,忙不迭地匍匐在地。人们都感觉到了吴王出行充满了杀机,且不说吴王僚的长脸阴沉着,手一直紧攥着剑柄,单看从王宫到公子光府邸,每隔十步就布了一名神情紧张的徒卒,就知道,这不是去吃饭或谈天,明明是去火并!
公子光的门人伍子胥,这时精神在极度亢奋之中。他年三十,脸是赤红的,头发却全白了。他的父亲和兄长都无端地被楚平王杀死,伍氏门中,只有他一个人只身逃离楚国。
那时候,前途渺茫,后有追兵,在闯过昭关的时候,这个血性汉子,一夜焦虑,白了少年头!他怀揣着君子报仇、十年积蓄之志,知道要报楚平王杀父弑兄之仇,必须依靠一国之兵。他是个对事情一眼便能攫住结果,为了那结果百折不回的人。他认定了五湖之滨鱼米之富的吴国可以发展自己,才一路昼行夜伏,吹箫乞讨到了吴国。
他率先投奔的是吴王僚,为了得到王僚的赏识,三天三夜和吴王谈论天下格局,治国之道,一逞才气,三天三夜没有重复的话。可是,他终于知道吴王僚对于他说的攻打楚国,只看成是他伍子胥要报私仇。自然,报仇雪耻,是他不能压抑也不可忘却的愿望,为了这个,他夜里从来不能安寝,可是,伐楚才可以兴吴称雄,这是个浅近的道理。
他对王僚彻底失望之后,选中了公子光作为依靠。他离开王僚,去见公子光。公子光正在洗脚,听到门人说伍子胥来见,湿漉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