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渭水西风冷 椒房泪暗零
亲亲的气氛代替尊尊的规矩,这样才能以和气化于天下,让天下百姓知道我大汉风俗之醇美。要不然,乡闾每年举行乡饮酒礼的仪式是为了什么呢?不就是使天下象个大家族,彼此能和睦相待么。刚才君侯敬江都尉酒时,已经是三爵之后的事了。那时即便有些失礼,按照经义,也是可以理解的。况且丞相的职能本来就是胥附百官,和协万民,以调理天地阴阳之气,不是以严厉杀伐立威的。生杀之事,自会让有司承担。皇上有君侯这样的能臣,自然是选人得法,也可以证明皇上的聪明圣睿啊。
李广利和江充齐声叫道,沈长史所言有理。君侯照长史这样承答,皇上一定大悦,我们还可以反咬一口,说严延年诬告,哈哈,让他们反坐,后悔不及。
刘屈氂大喜道,对,我幼时在王宫中读书,记得礼书上的确有这样的讲法。多亏沈长史的提醒,我们可以让他们反坐。
小武摇头道,君侯此言差矣。皇上一向喜欢恭谨有让的大臣。臣以为,君侯不但不能反责严延年,而且还要夸奖他指责得对。在我们自己有理的基础上夸对方的刚直,则皇上一定觉得君侯心胸开阔,不计小怨,从而更加信任君侯,以君侯为长者。反会认为严廷尉太褊狭,只是个刀笔吏的素质,永远不能跻升三公。当年公孙弘为相的事,君侯难道忘了吗?
刘屈氂恍然大悟,的确,将近四十年前的元朔三年,公孙弘拜御史大夫,一夕之间由布衣而差不多登人臣之极,当时的搜粟都尉汲黯很早以来就侍奉皇帝,却一直位在九卿,没能爬上三公的高位,非常嫉妒公孙弘。有一次他和皇帝商谈政事的时候,忍不住发了一句牢骚:“陛下用人就象农家堆柴禾,最先砍来的柴禾堆放在最下面,后来者反居上。”刘彻有点不悦,叹道:“人最怕的就是不学无术,汲君要能象公孙弘那样精通儒术,朕也会照样提拔你的。难道朕是那么褊狭的人吗?”汲黯一向刚直,见皇帝如此护着公孙弘,难忍怨怼,回了一句:“臣觉得公孙弘这个人很矫情虚伪,他现在官居御史大夫,每个月那么高的俸禄,竟然盖麻布的被子,吃粗糙的米饭,和刑徒无异,这似乎不符合人情罢,臣猜他一定有什么奸诈,才这样沽名钓誉。”这么一说,年轻的皇帝也有点犹疑,马上派使者叫来公孙弘,当面询问,公孙弘免冠谢罪道:“的确是这样。在九卿中,汲黯和臣的关系是最好的了,然而今天肯这样当面责备臣,真是切中肯綮。象臣这样位列三公,却盖麻布的被子,的确是想沽名钓誉。当年管仲相齊,生活豪华,可以媲美国君;齐桓公成就霸业,奢侈也并列于周王。可是晏嬰相齐景公之时,却很节俭,吃饭不许有两种肉食,小妾不穿丝衣,齐国也同样治理得很好。可见治理国家的能力好坏,和生活的奢侈与否没有多大关系,看个人的性格而已。臣的性格类似晏婴,不过比他更矫情罢了。臣愿意伏虚伪之罪,同时也恭贺陛下身边有汲黯这样的直臣,不是他敢于直谏,陛下怎么能知道臣是如此矫情呢?”刘彻看到这个雪白头发的老翁在自己面前老实巴交承认错误的样子,心下大悦,觉得他谦恭有让,是个当丞相的料,自己看准了人。而汲黯心胸狭窄,永远不能当大任。过了两年,又干脆把公孙弘直接拜为丞相,封为平津侯。汲黯气得发昏,却也无可奈何,他绝想不到告状会把人家越告越风光。
想到这里,刘屈氂连声道,对,我们现在就继续痛饮,等诏书来了,再去应答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