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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约翰说。
我憋得都快透不过气了。
我把话头转到了天气上。
“到了盛夏季节这里的日子一定是很不好过的,”我说。
“潮湿极了,”约翰答腔说。
这个题目我们是早就谈过的了,所以我的回话也是现成的。
“就跟八月里的纽约差不多,是不?”
“不相上下,”他说。
“那是不是……影响了女工的工作效率呢?”
“你是说……”
“我看车间里没有安装空调啊,”我说。
他对我瞅了一眼。
“这是亚洲,奥利弗,”他说,“不是加利福尼亚。”
车子还在一路往前开。
“你住的公寓里有空调吗?”我问。
约翰·项又瞅了我一眼。
“奥利弗,”他若无其事地说,“在我们东方,工人对生活所抱的期望是没有那么高的。”
“是吗?”
“就是。”
“可约翰呀,在你们亚洲难道普通的工人就不想要吃饱肚子了吗?”
他没有答腔。
“那么,”我又接着说,“你总也承认凭这一块八毛钱是维持不了生活的吧?”
我知道他心里是早就恨不得一个“千钧掌”把我给劈死了。
“这里的人干活就是不怕吃苦,”他是一副理直气壮的口气。“我们这里的太太们是不会在美容院里捧着本杂志解闷儿的。”
我知道出现在他脑子里的一定是我的母亲,在他的心目中我的母亲就是坐在干发器下打发时光的。
“就比方说你看到的那个小女孩吧,”他又接着说。“她一家都在那个厂里做工。她母亲到晚上还要替我们再做些针线活儿呢。”
“在自己家里做?”
“对,”约翰答道。
“哎呀,这不是劳工法上所说的‘在家做工’吗?”我说。
“不错。”
我犹豫了那么一下。
“约翰老兄,你是商学院毕业的堂堂研究生一个,”我说。“你总应该记得在美国‘在家做工’所以被判为违法的道理吧。”
他笑笑。“你不了解香港的法律。”
“算了吧,你这个丑恶的伪君子!”
他猛的一踩刹车,车子刺的一声停了下来。
“我没有必要来挨你的臭骂,”他说。
“你说得对,”我说着就开了车门。可是不行,我不能就这样气冲冲一走,我还得把这个道理说一遍给他听听。
我就把口气放得很温和的,对他说:“在家做工所以被判为违法,是因为那可以不受工会规定的最低工资的约束。不得已而去干这种活儿的人,老板高兴给多少他们就只能拿多少。通常都是可怜巴巴的,差不多等于零。”
约翰·项对我一瞪眼。
“你的演讲讲完了吗,自由派的先生?”他问。
“讲完了。”
“那就请听我来讲讲,你也了解了解本地实际存在的情况。这里的工人所以不参加工会,是因为大家都情愿一个人的工资让几个人分着挣,大家都情愿自己的孩子去干活,大家都情愿能弄上点活儿拿到家里去做。你明白啦?”
我也不想去跟他多说了。
“还可以告诉你这个臭律师,”约翰最后说,“在本港是根本没有什么最低工资的。你这个下地狱的坯子!”
他一踩油门就呼地把车开走了,所以我也没有来得及告诉他:我这不是早已在地狱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