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亡明者
对者却提不出更好的方法来,于是又开始了漫无头绪的讨论,反反覆覆的说过来说过去,直到入夜还是没有结果。
但,会议却必须结束了——赵南星和邹元标的年事已高,熬不得夜。
因此,一场原本异常重要的会议又沦为一场空谈;一群品学兼优的正人君子只落得发泄了一些痛恨魏忠贤的情绪而已,别无其他的收获。
不料,几天后,魏忠贤却采取了“先发制人”的态度,抢先出手对付东林中人。
早已在朝中广布耳目的魏忠贤当然探知了东林的集会,以及会中诟骂他的情形,索性先下手为强了。
他指派了早先为了巴结他,和他的外甥傅应星拜了把子的给事中傅槐,诬陷名列东林的中书汪文言,而且极其迅速的将汪文言下镇抚司狱;接着,他指示镇抚司,要在汪文言的供词中攀上杨涟、左光斗等人以罪,然后藉此兴大狱。
刹时间,朝廷中的气氛一变。
人心惶惶,传言满天——大难将来的阴影笼罩了朝中的每一个人。
东林的成员当然立刻因应变故,于是,在内阁首辅叶向高的带头下,开始和被称为“阉党”的魏忠贤及其依附者展开一场恶斗。
双方过招,险恶得更胜辽东的战火……
叶向高原先一本他小心谨慎的做人处世术,抱持着息事宁人的念头,向掌镇抚司的刘侨疏通,希望这场刑狱止于汪文言个人;刘侨答应了,于是汪文言的供词中仅承认自己贪污,而不涉及其他东林的人。
但,魏忠贤一看这侦讯的结果却勃然大怒,竟索性将刘侨罢职,改派自己的心腹许显纯去掌管镇抚司——事情当然不会善罢干休了。
紧随而来的当然是一连串的示威行动:魏忠贤一反以往的犹带三分容忍东林,七分发展自己势力的做法,对李应升等人所上的奏疏,一概矫旨诘责;而且摆明了态度,他将不顾一切的大开杀戒了。
同时,他更指挥许显纯,以酷刑威逼汪文言,务要在供词中诬攀多名东林人士,以便株连。
东林当然也不会束手就擒——白发苍苍的叶向高不能不挺身而出,会同所有的东林中人商议对策。
然而,商议的结果还是沦为空谈的“没有结果”,没有谈出具体的做法,没有应对之策,而只让所有与会的人体认到:“东林在朝的人虽然不少,却已经没有政治实权了——‘东林执政’早已改成‘阉党执政’了——”
叶向高以内阁首辅之尊都没法子处理好汪文言之狱的株连,已可以想见,他只拥有一个空壳般的首辅名义,而毫无权力与影响力了——人人都在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而散会以后返回宅中,个性刚烈激昂的杨涟则胸臆剧烈起伏得无法入眠;他先是思前想后,愤怒得全身颤抖,而后索性到书斋中伏案执笔,将一份奏疏一气呵成的写完。
但,写完以后,心绪非但没有稍为平静下来,还更加的澎湃激荡,甚至,“移宫”的往事全部回到心头。
他悲愤的想着:“当日,我等不计个人安危,冒险犯难,逼迫西李移宫,使今上顺利接位,入居乾清宫,而免于政权落入妇人之手,行‘垂帘听政’之实;不料才短短几年——”
天启皇帝已极少住在象征着“天子居”的乾清宫了,而且是自动自发的住在工作坊中做木工!
当时的努力于实质上来说已经付诸东流。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一夜之间须发尽白,而成功的为天启皇帝争来了政权——心绪又加倍激愤了:“当时,谁会料到,这好不容易才挣来的政权,他会亲手转送给魏忠贤?”
他索性再次提笔,在奏疏上增加了许多攻击魏忠贤的语言,也把原来的内容作了些许修正,更动自己嫌温和的地方,代之以激烈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