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子
应办的事件,教育科一个科员,正拿起一极大木板尺在长桌上画一张学校分区表。菌子把公事办完了,负着手站在桌边,看同事弯了腰在那里纵纵横横打线格。先还不为科员所注意。
到科员抬起头放一口气时,见到菌子那牙齿略露微笑着的和气脸面了。菌子见同事望到他,忙好意的同情的说:“太费事了,这个……!”
“菌子事办完了吧,帮个忙为我画画!”其实这是一句玩笑话。
“这个——怕画坏了。”菌子就很认真的辞了,但心里却想,就帮一下忙也很好。
“画坏也不要紧,”那个科员,就把手中那三尺余长的木尺送到菌子肩上去。
远一点,一个科员听到这一方面的交涉,就插言了,“菌子大哥!到这来办吧,一件顶短顶容易的公函!”
菌子这时正想办一件什么公函之类,消磨这空余时间,就想走过去。然而教育科员把他拉住了,说“他是朋友,我就不是朋友么?”忙到分辩,“都是朋友,都是朋友!”
那一边,还是大起嗓子喊着,“菌子老哥。”
这使菌子陷到困难中了。偷偷的瞅了一下这画表格同事的脸色,同事知道他在觑自己,就故意放下脸嘴,真象有一点生气的神气,且把牵着菌子袖子那只手也缩回到自己嘴巴边抹着胡须。菌子并不很笨,知道果真是为那一边尽力,则未曾尽力这一边就有了不平了,所以最后跑到自己座位上去,表示两人的忙都不帮。
他自问处置这事是非如此不行的,其实画表的这位同事,却并无借重菌子的真心。
不知是谁一个发起一句话,又讨论到菌子的来源上来了,第一科科长,菌子的上司,正在拟一个电稿,竟抽出空来说,从菌子肥肥的圆腰柱上,断定菌子是一个浦市地方的屠户的儿子。这话听来似乎很可笑,于是大家都笑了。其实这也很有道理。浦市地方,的确随时都可以遇到胖子,不单是屠户。
然而一个司法书记官姓陆的又用菌子的鼻子去反证科长的错误,他说:“大家想想,浦市地方,可以找得出一个那么壮大那么肥厚的鼻子么?”
科长在心里忖度了一下,在浦市地方,似乎当真不容易找寻一个有点俄国人风味的鼻子,所以也不反驳司法书记官了。然而司法书记官把菌子定为河南人的话,也是极不可靠。
据一个住过信阳四年的科员说,信阳地方人也就缺少这类鼻子。并且河南人不会那么矮圆,这是人人都知道的。
“那就算成都人吧,他自己说的!”先时把菌子喊做大哥那位科员开了口。
“成都人是叫雀,不会那么讷讷,”画表格那位科员如报复似的证明前话的错。
“那就算麻阳人吧,”不知谁一个说。
“麻阳人会同人结干亲家,菌子这个就不行。”科长把前话又驳死了。
讨论的终结,还是无结果,于是付之保留。
同菌子同科一个科员,看到科长电稿已完,对菌子的问题也有点疲倦了,想出了一句新鲜话,很庄严的从座位上站起来。
“朋友,莫那样吧!”菌子把头抬起说了,话中有哀求意思。
那同事走到菌子这边来,“你不曾发过一个大誓同我说过么?你会自己忘记了!”又拍菌子的肩。
“我何尝……我们是朋友,应当少嘲弄一点。到夜间,我们可以去南街上那甜酒铺吃点什么。”菌子话说得很轻,想用请客去与商量同事。
然而结果却失败了,想不到同事却故意高声说,“大家听听,菌子夜里请我到南街上去吃甜酒鸡子,你们谁愿去,可以一路!菌子都请,大家不必嫌弃。”
这同事极其聪明,又特别对科长做出谄媚的微笑。“科长你哪家晚上左右无事,也就去去吧。菌子是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