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砦
个业已改嫁给船夫的母亲,坐了那条三舱桐油船,装满了桐油向下游漂去的情形。也许船正下滩,一条船在白浪里钻出钻进,舱板上全是水,三五个水手弯着腰用力荡桨,那船夫口含旱烟管,两只多毛露筋的大手,把着白檀木舵把,大声吼着,和水流争斗。母亲呢,蹲在舱里缸罐边淘米烧水。……因此局长叫他时他不作声。
于是局长生了气,用着特有的辞令骂那小子:“黑子,黑子,你耳朵被×弄聋了吗?
我说话你怎么老不留心。你想看水鸭子打架去了,是不是?你做事摩摩挲挲真象个妇人。
小米大事情半天也做不好,比绣花还慢,末了还得把我的宝贝打碎。“
黑子被骂后,着忙去整理烟具,忙中有错,差点儿把那小盒里烟膏泼翻。局长一眼瞥见了。
“祖宗,杂种,你怎不小心一点?你泼了我那个,你赔得起?把你熬成膏子也无用处。
熬成膏子不到四两油,最多值一毛钱。你真是个吃冤枉饭的东西……“。
黑子知道局长的脾气,骂虽骂,什么希奇古怪的话都说得出口,为人心倒很好,待下属并不刻保骂人似乎只是一 种口技的训练,一种知识的排泄,有利于己而无害于人。有时且因为听到他那种巧妙的骂人语言,引起笑乐,觉得局长为人大有意思。唯其如此,局长的话给黑子听来倒常常是另外一种意义了。
被骂的黑子把下唇吊着,聆受局长的训诲,话越骂越远,倒亏听到厨房有猫儿叫了一声,才想起蒸在锅中的白木耳。赶忙把那全副烟具端进房中去,取白木耳给局长补神。事实上到得白木耳入口时,局长已将近把那碗白木耳的力量,全支付在骂那小子话语上了。
河街某处有鸭子大声呷呷的叫着,局长想起自己的鸭子,知道黑子又忘了喂那个白蛀木虫粉给斗鸭时,又是一番排调,把小子比作种种吃饭不工作的鸟兽虫鱼,结果却要他过上街一个专门贩卖鸭子的人家去,看那老板是不是来了好货。自己动手喂鸭子。
黑子戴了一个斗笠,张着嘴,缩着个肩膊,向外面跑。局长还把话向黑子抛去。
“早回来点,不要又在三合义看下棋。人家下棋你看,狗在街上联亲你也看,你什么戏都看,什么都有分,只差不看你妈和划船的唱戏,因为那个你无分。”
黑子默默的出了局门,却自言自语说:
“什么都看,你全知道。你趴在楼板上,看三合义闺女洗澡,你自己好象不知道,别人倒知道!”
黑子年纪只十二岁,样子象个半白痴,心里却什么事都明白,什么事都懂。
××地方人家,也正如其余小地方差不多,每家必蓄养几只鸡鸭,当作生产之一部门,又当作娱乐之一种。养鸡的母鸡用处多是生蛋孵小鸡,或炖汤吃。(白毛乌骨的且为当地阔老当补品。)公鸡用作司晨,辟邪,啄蜈蚣虫蚁。临到年底,主人就把它捉来,不客气的用刀割断了它的喉管,拔下那个金色眩目的颈毛或背部羽毛,一撮撮蘸上热鸡血贴到门楣上,灶坎上,床梁上和船头上和一切大件农具上,用意也是辟邪。
且把它整个身子白煮了,献给家神祖先。有时当地人上山采药打猎,入洞熬硝,也带那么一只活雄鸡,据说迷了路大有用处。至于用它来战斗,因习惯不同,倒只是当地小孩子玩的事情了。近大河边人家因地利宜于蓄鸭,当地人因之也把鸭子的斗性,加以训练,变成一个有韧性的战士,用来赌博。
一只上好的绿头花颈膊的雄鸭,价值也就很高。平时被人关在笼子里,喂养各种古怪食品,在水边打架时,船上人和住家人便各自认定其中一只,放下赌注,猜测胜负,赌赛输赢。
只有母鸭才十分自由,大清早各放出来,到大河里聚齐,在平潭中去找虾米和浮食吃,到天晚才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