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子弟
方多着。只是万一被他们看中了,把祠堂挖作池塘,倒会有的。到那时节祖先牌位无处放,才无可奈何!”
三爷聪明,知道七爷有主张,问七爷,“老七,你想有什么办法?”
七爷说,“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不过是那么想着罢了。照分上说我年纪小,不能说话。我为祠堂设想,譬如说,我们把这块地皮卖了,在另外不会发生问题的地方,买一块地皮,再不然把钱存下来生利息,留作三房子弟奖学金,大爷以为如何?”
大爷心实,就说,“这使不得。一切还是从长计议。”
三爷知道七爷来意了,便建议,“地产既是三房共有的,老七有老七的理由。人事老在变动,祠堂既从前清官产划出来的,如今的世界,什么都不承认,谁敢说明天这地皮不会当作官产充公。不过变卖祠堂给人家听到时是笑话,不知道的人还说王家子孙不肖,穷了卖祠堂。并且一时变卖也不容易。不如我和大爷凑七千块钱给七爷,七爷权利和义务就算完事。至于七爷把这笔钱如何处置,我们不过问。不知大爷赞不赞同。”
大爷先是不同意,但无从坚持,只好答应下来。
七爷在文件上签了字,把钱得到手后,过上海打了一个转,又回南京住了一阵子,在南京时写信给三爷,说是正预备把五千块钱投资到个顶可靠顶有希望事业上去,作将来儿女教育经费。事实上七爷回×州时,还剩下三千块钱,其余四千已全无下落。
为紧缩政策,七爷又觉悟了,就从×州城里迁往乡下田庄上去住,预备隐居。写信汇款到青岛去买苹果树,杭州去买水蜜桃树,苏州去买大叶桑树,又托人带了许多草种,花种,菜种,且买了洋鸡、洋兔子。此外还想方设法居然把城里福音堂牧师那只每天吃橘子的淡黄色瑞士母羊也牵到乡下来。总之,凡是七爷认为重要能弄到手的动物植物,都想办法找来了。七爷以为经营商业不容易,提倡农业总不甚困难。
两年后,果然有了成绩。别的失败,所种的大卷心洋菜有了收成。不过乡下人照例不吃洋菜,派人挑进城,来回得走五十里路,卖给人又卖不去,除了送亲戚,只有福音堂的洋人是唯一主顾。但七爷却不好意思要洋人的钱。七爷种菜成功,因此作了县农会的名誉顾问,被当地人看成一个专家,自己也以为是个专家。
如今来天津,又是解决祠堂的产业。不过天津情形比南京复杂,解决不容易。因为祠产大部分土地在十年前早被军阀圈作官地拍卖了,剩余的地已不多,还有问题。七爷想依照南京办法,大爷三爷又不肯承受。七爷静极思动,自以为天津有门路,活动很有把握,自告奋勇来天津办理这件事。
中国事极重人情,这事自然也可以从人情上努力。二爷军队上熟人多,各方面都有介绍信。门路打通了,律师也被找着了,重要处就是如何花钱,在花钱上产生人情的作用。七爷就坐在天津哗喇哗喇花钱。
至于用钱,那是事先说好,三房先各拿出一千元,不足时或借或拉,再平均分摊。解决后也作三股均分,另外提出一成作七爷酬劳。三爷为人厚道,先交一千块钱给七爷。大爷人老成精,对七爷能力怀疑,有点坐观成败的意思,虽答应寄钱,却老不寄来。
七爷到天津已差不多两个月,钱花了两千过头,事情还毫无头绪,无解决希望。想用地产押款又办不到。写信回家乡要钱,不是经租的作鬼,就是信被老丈人扣住了,付之不理。
七爷在天津找到一个又能干又可靠的律师作顾问。这律师,一个肚子被肉食填满、鼻子尖被酒浸得通红的小胖子。永远是夹着那只脏皮包,永远好象忙匆匆的,永远说什么好朋友中风了,自己这样应酬多,总有一天也会忽然那么倒下不再爬起。说到这里时差不多总又是正当他躺到七爷房中那沙发上去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