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边
“去罢。”九妹用目答应我。
她把手去前衣兜里抓她的财产,又看着母亲老实温驯的说,“娘,我去买点薄荷糖吃罢!”
“他们想吃了,莫听他们的话。”
“我又不抽签,”九妹很伶便的分解,都知道妈怕我们去抽签。
“那等一会粥又不能吃了!”
本来并不想到糖吃的九妹,经母亲一说,在衣兜里抓数着钱的那只手是极自然的取出来了。
妈又说必是六生的怂恿。这当然是太冤屈六弟了。六弟就忙着分辩,说是自己正想到别的事,连话也不讲,说是他,那真冤枉极了。
六弟说正想到别的事,也是诚然。他想到许多事情出奇的凶,……那位象活的生了长胡子横骑着老虎的财神爷怎么内部是空的?那大肚子罗汉怎么同卖糖的杨怒山竟一个样的胖实!那个花瓶为什么必得四名小菩萨围绕?
签筒声停止后,那铛铛铛漂亮的锣声便又响着了。
这样不到二十声,就会把独脚凳收起来,将盘子顶到头上,也用不着手扶,一面高兴打着锣走向道门口去罢。到道门口后,把顶上的木盘放下,于是一群嘴边正抹满了包家娘醋萝卜碗里辣子水的小孩,就蜂子样飞了过来围着,胡乱的投着钱,吵着骂着,乘了胜利,把盘子中的若干名大小菩萨一齐搬走。眼看到菩萨随到小孩子走尽后,于是又把独脚凳收起,心中装了欢喜,盘中装了钱,用快步的跑转家去罢。回家大约还得把明天待用的各样糖配齐,财神重新再做,小菩萨也补足五百数目,到三更以后始能上床去睡,……为那糖客设想着,又为那糖客担心着财神的失去,还极其无意思的嗔视着又羡企看那群快要二炮了还不归家去的放浪孩子,糖客是当真收起独脚凳走去了。
“那丁丁糖已经过道门口去了!”六弟嗒然的说。
“每夜都是这时来,”我接着说。
“娘,那是一个湖北佬,不论见到了谁个小孩子都是‘你哪家’的,正象陈老板娘的老板,我讨厌他那种恭敬,”九妹从我手上把那本字课抢过手去,“娘,这书里也画得有个卖糖的人呢。”
妈没有做声。
湖北佬真是走了。在鸭子粥没有到口以前,我们都觉得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