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乎先生
这样,那就多么好!是那样,那又多么好!好是好了,然而,…”接着,他便自己如同与另一个他说,“全都好,失也罢,得也罢。朋友,可是我还不明白怎么样去把这一件事成为两边都引为责任的时候!”
问题仍然是要另外那个女人知道。就是尽她笑话,也得明白才好。
尽她笑话,正是,假若这一边,所有的热情,全用了一 种乡下礼节送过去,在那一方又正是一个顶瞧不起这类男子的,那才真有笑话讲!
从笑话上他便看见了他的一个失败以后的未来日子。那时这女人,正拿着他写满了蚊子头大的字的一纸自白,笑着递给她那个原有的情人。
于是男子也笑。
男子且说话了。
“胡闹!一千个无聊加上二十个混账,成为这样东西!”
“是啊!在先,见到他,常常有意无意的从那个窗子口露出一个可笑的头来,我就为这个心里怪着,不知道还是一个痴情汉子咧。”
“痴情汉子”,那大概是吧。在那女人口中,这样称呼恐怕是顶相宜了,夹一点嘲弄,一点可怜,一点儿恨。然而全无爱的意思。且那男子至少是同情于这一句批评。男子或且说,“痴情汉子?”把这句话加上一个疑问符号,那是更合于一个被保护者受人无理取闹时其保护者从冷笑中说出的口吻了。男子或且应该采用一些本地土产骂人言语,赠给这痴情汉子。
男子,这是一个情敌!
焕乎先生在这个虚空的情敌身上,把价值估计下了。
…白脸,长身,穿青色洋服,有着那通常女子所爱的一种索俐习惯,以及殷勤的天才。还有钱。虽然这女子的情人应是一个穷人,因为女子象并不富,但一个穷女子并不妨有一个有钱男人。
…这男子,就是在美术学校与她认识的。怎样就认识,自然也不出于平常的几种。
到认识,于是她成了他的情人,他也成为她的情人了。
…他在她欢喜的时候必定很放肆,作着一个年青男子对于女人所作的平常事情,她为此便更欢喜。
…他必善于作伪,会假哭假笑,会在认错时打自己嘴巴以取悦于这女人。又必能赌咒,用为坚固他们爱情之一种工具。
…她见他一事不遂意,脸上有忧愁颜色,必用口去亲他哄他,使他发笑,于是他在这样胜利下就笑了。其实这就是假装,他为了试验女人的心,常常是如此作伪的。
…男子家中必定家里已有了太太,且曾同别的妇人恋爱过了,可是在她面前他会指天誓日说自己是黄花儿,同她恋爱是第一次。
…这男子,在口上必用着许多好话,在行为上用着许多柔驯,在背地里又用着许多鬼计,来对付这女子!
焕乎先生愤然了。愤然于此男子之坏,且以为女子因怕这男子,是以明明不满意这关系,也不敢另外再来爱谁,他想象她必定有时候是以眼泪为功课的一个女子了。他又想象她是曾想到自杀,且终于还真去尝试这自杀方法,不过到后却为这男子阻拦,且为男子所威吓,只有委屈下去。
“一个该杀的男子!一个滑头!一个—”那一边,忽然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戛戛唱着革命歌,焕乎先生心中矍然自失了。料不到,当真就有一个,且是一个革命者!一个这样青年给占有了这样一个好女子,焕乎先生自己便又看出自己落伍的可怜情形起来。
四
“我问你,对面那个女人—”
那房东老太顶知趣,懂到当一个年青男子打听不相识的女子时,所欲明白的是些什么事,便贡献了焕乎先生一些作梦的新材料。
第一是学生,第二是学音乐的学生,第三是同了一对年青夫妇住此,她住的便是这亭子间。房东老太婆还很谦虚的说所知道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