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母亲搬来和我同住也很高兴。关于莫特她写了些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的生活过得平平静静,内心深处的激流已不再向上涌。我正从事于写作弥撒曲,脑子里业已想好一首圣乐,只欠没有歌词了。当我不得不考虑我的歌剧时,它对我已成为一个陌生的世界了。我的音乐要走新的道路,要变得更为单纯和冷静,要能够抚慰人,而不使人激动。
这段时间里台塞尔兄妹对我帮助很大。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一起读书、写作、散步,还一起过节和郊游。只是在夏季时,因为我不愿意拖累这些健壮的漫游者,才和他们分开了几个星期。台塞尔兄妹又到蒂罗尔和福拉尔贝格漫游,还给我寄来了一小盒薄雪草。我则把母亲送到北德地区的一个亲戚家去住一阵子,他们多年来一直邀请她去玩,最后我自己则来到了北海之滨。我白天黑夜坐着谛听大海的古老音乐,在强劲的新鲜的海风中探寻着思想和旋律。从这时起,我才第一次敞开心胸给远在慕尼黑的盖特露德写信一不是给莫特太太,而是给我的女友盖特露德,向她述说我的音乐和我的梦想。我心里思忖,这些信也许会让她高兴,也许这样一种安慰和问好不会有害于她。然而我自己的心却让我怀疑我的朋友莫特,始终暗暗地为盖特露德担优。我太了解他了,他是一个执拗的抑郁症患者,他习惯于让自己的生活随着情绪波动,无时无刻都为阴暗的欲望所控制并造成牺牲者,同时在某些深思熟虑的时刻又把自己的生活看成是一场悲剧。如果说孤独和不为人理解真是一种毛病,就象洛埃老师向我描述的那样,那么莫特患这种病已比任何人都严重。
可是我没有听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他自己也没有写信给我,而盖特露德给我的回信总是只有简短的问候,请我准时在秋天去慕尼黑,因为演奏季节一开始,人们就要排练我的歌剧了。
我们大家再度回到城里恢复正常生活时已是九月初了,有一天晚上他们想要看看我夏季写的作品,便又集合到我家里。我的主要成绩是一首由两把小提琴和钢琴合奏的抒情作品。我们演奏了一遍。布里琪苔弹钢琴,我的目光越过乐谱落在她那金发盘成了大发髻的脑袋上,发髻的边缘在烛光下闪烁着金光。她的哥哥站在她身边担任第一小提琴。这是一首简单的、民歌般的小曲子,轻声地叙述着,慢慢地消逝在夏日的薄暮中,既不快乐,也不悲哀,却好似日落时分一朵逐渐暗淡的云彩飘移在昏黄的天空中。这首乐曲获得台塞尔兄妹,尤其是布里琪苦的喜爱,她对我的音乐作品向来很少发表意见,总是以一种少女的矜持态度保持沉默,只用赞叹的目光注视我,因为她把我看成一个音乐大师。今天她更是由衷地高兴,显示出她对这首曲子非常中意。她那双浅蓝色的明眸亲切地望着我,还不住地点着头,以致烛光在她的金发誓上闪闪跳动。她看上去十分漂亮,几乎是一个美人了。
为了让她高兴高兴,我随着她的琴声用铅笔在乐谱上写下“献给我的女友布里琪苔?台塞尔”,然后又把乐谱还给她。
“这行字将永远留在这首曲子上,”我殷勤地说,一边还鞠了一躬。她读着这句献词,脸渐渐红了,向我伸出她那有力的小手,眼睛里也忽地充满了泪水。
“您是诚心的吗?”她低声问。
“当然是的,”我笑了。“布里琪苔,我觉得这首小曲子对您非常合适。”
她非常惊讶地凝视着我,眼睛里仍含着泪水,目光十分严肃而又温柔。可是我并没有多加注意,台塞尔这时已放下琴弓,我母亲明白他想要什么,立即纠了一杯酒递给他。谈话变得热烈起来,我们为一出新的小歌剧争论不休,这个歌剧是几周前刚刚开始公演的。直到晚上两兄妹告辞出门,布里淇苔用那种罕见的不安眼神望着我时,我才又想起我和布里琪苔之间发生的这个小小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