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拒绝了,整天躲在从儿时起就居住的小房间里。最叫我害怕的是那些问不完的问题和说不完的话,所以我几乎不大出门。我只是时时怀着不幸的妒忌从窗口眺望街上的生活,注视着小学生们,特别是年轻的姑娘们。
我反复想着,多么希望今后再能向一位姑娘表达爱情啊!我将永远被抛弃在一边,例如在跳舞会上,我只能旁观而已,倘若一位姑娘向我表示友好,肯定也只是同情而已!啊,这种同情我早已餍足到极点了。
这种情况下我不能再在家乡逗留下去了。我的双亲也很难容忍我那种容易冲动的忧郁症,因而当我提出筹划已久的旅行方案时,他们几乎没有反对意见,其实父亲早就许诺我去旅行了。我的残疾不仅破坏了我的身体,从此以后还永远破坏了我衷心想望的志愿和希望。我的弱点和残疾从未象那时候那样令我烦躁和痛苦,每一个健康的青年男子和每一个漂亮妇女的眼光都使我感到屈辱和痛苦。我慢慢地习惯于支着拐杖行走,不再感到有所不便时,我就明白自己受辱和苦恼的年代已经过去,可以顺心而有趣地打发日子了。
幸而我有能力单独旅行,不需要任何人帮助照料。任何人的陪伴都会打扰我,破坏我内心的平静。当我坐在火车里,没有任何人打量我,向我表示同情,我便会觉得浑身的轻松。我白天黑夜不停歇地赶路,第二天傍晚,当我透过浑浊的玻璃窗眺望高耸的山峰时,心里真有一种逃亡的感觉,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黄昏时分我们到了终点站,我疲倦而愉快地穿过格劳宾登①一座小城镇的黝暗街道,径直走向第一家旅馆,喝过一杯深红葡萄酒后我就沉入了睡乡,整整十个小时的睡眠不仅恢复了旅途的疲劳,还解除了大部分由来已久的烦恼。
①格劳宾登(Graubuden),瑞士一州名。
第二天清晨我登上了一辆小小的登山火车,火车沿着翻滚着白沫的山溪穿越过狭窄的山谷,抵达一座孤零零的小火车站,中午时分我就来到了这个国家最高的小山村之一的村子里了。
我在这寂静、贫困的村子里的一家独一无二的小旅舍里安下身来,秋天来临之前,我成了这里唯一的客人。我原来打算在这里作短期休息,然后再到瑞士各处旅游,观赏一下异国的风貌。可是高原上微风习习,空气清新,芬芳四溢,我再也舍不得离开了。我所在山谷的一面全是松树林子,几乎从山脚布满到山顶,另一面却是光秃秃的石岩。我就在这里打发着日子,有时坐在棕色的岩石上晒太阳,有时坐在小溪边倾听着潺潺的流水声,每到夜晚,这叮咚的水声便响彻整个村子。最初的日子里,我象饮啜一杯清凉饮料似的享受着这里的寂静,没有人注意我,没有人好奇地或者同情地朝我指指点点,我是自由自在的,象一只孤独的鸟儿飞翔在高原上,很快就忘却了自己的痛苦和那种病态的妒意。偶尔,我一想起自己还未能去过别的山上,未能拜访更多的山谷和阿尔卑斯山峰以及未能攀登那些危险的山径时,便感到难过。然而,总的说来我是愉快的,经历了几个月的烦恼激动之后,孤独的寂静包围着我,使我好似处身于一座坚固的城堡之中,我重又找回了曾被扰乱的平静的心灵,并且认识到自己身上那些弱点,倘若没有愉快开朗的心情,那么就会使自己变得灰心绝望。
山上度过的那几周几乎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我呼吸着清新纯净的空气,饮啜着冰凉的溪水,凝视着在陡峭的山坡上照看着羊群吃草的牧人,他们头发乌黑,举止梦幻般的恬静。我还不时听到暴风雨掠过山谷的声音,感到雾气和云块拂过自己的脸颊。在岩石的缝隙中,我看到了小小的、柔嫩的、色彩斑斓的繁华世界以及茂盛可爱的翠绿苔藓。每当明朗的晴日,我喜欢攀登山峰,一直爬到对面的山顶,眺望那蓝天下的美丽如画的群山景色和白雪皑皑、好似披着耀眼的银装的田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