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午初
下站定,对姚汝能道:“你记下刚才坊内所有伙计的面孔了么?”
姚汝能点点头。
张小敬道:“你仔细盯着玉真坊前后门,有什么可疑的人出来,让西市署的不良人缀上去,看他们进了哪家商号,记下名字。”
姚汝能这才恍然大悟,张小敬是在敲山震虎。刚才那么一闹,店主必然心中惊骇,赶紧去提醒那些私绘了坊图的商家——这样一来,只消盯住玉真坊的使者,便可知道谁藏有坊图。有了店家主动带路,这比一家一家去盘问省事多了。
这种做法看似粗暴,却最省力气。姚汝能看向张小敬的眼神都变了,不是积年老吏,可想不出来这招,分寸火候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您怎么知道玉真坊有问题?”姚汝能好学地问道。
张小敬面无表情地回答:“随便选的。这西市豪商里,身家清白的可不太多。”
姚汝能“咝”了一声:“……万一猜错了呢?”
“那整个长安城就会完蛋。”
“……”
姚汝能以为这是张都尉在开玩笑,可对方脸上殊无笑意。
姚汝能是京畿岐州人氏,家中世代都是捕盗之吏,父亲、伯父先后死于贼事。后来朝廷垂恩,破格把他拔擢到长安为吏。所以他临行前发下过誓言,一定要在长安城做个让恶人闻风丧胆的干吏,才不辱家门。
张小敬干了九年不良帅,整个万年县都服服帖帖的,这在姚汝能看来,简直是一个最完美的偶像。他出发之前暗自激励自己,一定要从这位老前辈身上多学点东西,说不定未来也能当上不良帅甚至县尉。没想到这一位张都尉,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姚汝能想象中的捕盗老手,应该正气凛然,像一把陌刀似的锋芒四射,贼盗为之束手。可这位张都尉,行事说话都透着一股邪劲,具体哪儿不对说不上来,总之是隐隐带着来自黑暗面的不安气息。他忽然想起李泌临行前的叮嘱:“对此人远观即可,不可近交。”不由得心中一凛。
这时张小敬忽然问道:“你做捕吏没多久吧?”
“啊?对的,三个月零八天。”姚汝能回答。
“那我问你,做捕吏该当如何行事?”
“自然是疾恶如仇!”
张小敬惋惜地摇了摇头:“那在这个城里可活不了太久。”
姚汝能站起身来:“我敬重您是前辈,也钦佩您的手段,可您别打算用这种言辞吓跑我。我会继续履行职责协助您,同时上报一切可疑动向,除非您把我杀死。”
面对这个轴人,张小敬也有些无奈。他比了个随便你的手势,什么都没说。
不良人们这时已经慢慢聚拢过来,姚汝能交代了几句,忽然想到一个细节,回头问道:“张都尉,仓促之间,人手有限,那些商号平时进出的人那么多,该怎么盯梢才好?”
“只盯胡人。这种事,他们不会信任外族。”张小敬毫不犹豫地回答。
其实大唐从来不以血统而论,长安城汉胡混杂,非中原出身的文武官员多的是。即使是靖安司的属员里,也颇有几个精通算学、熟知行商的胡吏。不过夷夏之防这种论调,总会有人偶尔在心里嘀咕。
“涉及胡人,要不要跟西市署报备一下……”姚汝能刚提出点意见,就立刻被张小敬不客气地打断:
“我现在需要的是手和脚,不是一张嘴!”
姚汝能不敢耽搁,领命而去。靖安司并没有自己的不良人,不良人都是从各坊各署就近征调,需要花点时间。
张小敬站在旗幌下,双手抱臂一动不动,表情凝滞,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此时太阳已快行至天顶,时间正像渭水一样飞快地流逝着。他的独眼一直望向远处的望楼。望楼上一片平静,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