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1
当我们谛听同学们议论我们大师失踪的消息,失踪的原因,议论他走这一步的正确与否,以及他这种决定的有无意义时,我们总会感到好似在谛听狄奥多罗·西科罗斯议论尼罗河水因何泛滥的假设原因一般。如果我们再进一步加以揣测,似乎不仅无益,而且多此一举。相反的,我们甘愿衷心怀念我们的大师,因为他神秘地闯进世俗世界后不久,便又进入了一个更陌生、更神秘的天堂领域。我们愿意把亲耳聆听到的一切全都记录成文字,用以作为对他的珍贵纪念。
玻璃球游戏大师读毕最高当局那封驳回申请的公函后,感到一阵隐约的寒颤透过全身,而一种清凉而平静的清晨觉醒之感却告诉他:离开的时候到了,不当再有任何的踌躇和徘徊。这种特殊感觉,他称之为“觉醒”的感觉,对他全不陌生,每逢面临人生抉择时刻总会出现。这是一种生气勃勃而又令他痛苦万分的感觉,其中也混杂着告别和启程之情,好似在他心灵深处不自觉地掀起了春天的风暴,这风暴强烈地摇撼着他。他望了望时钟,离他去教室授课还有一个钟点。他决定把这个钟点用于静坐,于是便缓步走向静静的大师花园。途中,一行诗句墓地浮现在他的脑际:每一种开端都含有自己的魔力……
他轻声吟咏着这行诗句,记不清这是什么时候读到的,谁人写的诗。这行诗引起了他的共鸣,也似乎完全符合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他在花园里一张点缀着第一批黄色落叶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徐徐调节、均匀呼吸,力求达到内在的平静,直至心灵澄澈,沉入静观境界,让此生和此刻融入超越个人的普遍宇宙图像之中。但是在他走向课堂途中,那行诗句又跳了出来,使他不得不再度沉吟一回,但他觉得似乎不是这些字句。突然间,好像有神明相助,他的记忆豁然明朗了。他低声背出了诗句:每一种开端都蕴含内在魔力,它保护我们,帮助我们生存。
然而直到傍晚时分,直到授课完毕,把一切日常事务处理交代后很久,他才回忆起诗句的出处。它们并不是哪位古代诗人的作品,而是他自己一首诗歌里的句子,当然这是很久以前学生时代写下的东西。他终于记起了诗歌的最后一行:来吧,我的心,让我们快活告别!
这天晚上,他派人请来了他的代理人,告知自己必须于次日离开,时间也未定。
他请代理人代办一切日常公务,他像往常公务出差前一样,略作指示交代后,便客客气气地和代理人告别了。
克乃西特原先打算和德格拉里乌斯也不辞而别,以免增添朋友的痛苦。他也许必须这么做,一则为了爱护自己过分敏感的朋友,当然也为了避免自己整个行动计划受到危害。德格拉里乌斯也许会太太平平地接受一个既成事实,若是突如其来地演一场诀别场景,可能导致令人不快的情绪混乱局面。克乃西特虽然也想到不再和他见一面而离开为好。然而他犹豫再三,总觉得这么做无异于临阵脱逃。不让朋友因情绪激动而引发愚蠢行为,固然是一种明智之举,然而他无论如何也不应该为了保重自己而如此绝情。距离就寝时间还有半个钟点,他仍可去拜访德格拉里乌斯,而且不至于打扰这位朋友或者任何其他人。
当克乃西特穿越宽广的庭院时,夜色已经很深。他敲响了朋友居住的小房间的门,心里涌起一阵奇特的感觉:最后一次了。他发现朋友独自在家。德格拉里乌斯正在看书,非常高兴老友来访,他推开书,请客人坐下。
“我今天忽然记起了一首旧诗,”克乃西特闲聊似地说道,“其实只是诗里的几行。也许你知道整首诗的情况?”
克乃西特随即吟了第一句:“每一种开端都蕴含内在魔力……
德格拉里乌斯没有思索多久,片刻后便记起了这首诗,他站起身子,打开一只抽屉,取出克乃西特很久前送给他的一叠诗歌手稿。他翻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