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阅信件
续成为问题之际,最先遭受厄运的必然就是这颗宝贝。这不仅由于它是我们财富中最易破碎的东西,还因为它在世俗人眼里无疑是卡斯塔里最无用处的东西。
我们可以想见国家一旦面临必须节省任何不必要开支时会采取的措施:减缩精英学校的经费;消减图书馆、资料室的维持和扩充基金,直至最后予以取消;降低我们的伙食标准;废除我们的添置服装费;然而我们这座大学里的所有主要学科都会获准继续存在——除了玻璃球游戏。归根结蒂,人们需要数学帮忙研制新式武器,但是,倘若关闭玻璃球游戏学园,废除玻璃球游戏,大概没有人相信,尤其是将军们不会相信,这可能对我们国家和人民造成哪怕极微小的损失。玻璃球游戏是我们整个建筑中最极端,也是最易受损的部分。这也许能够说明,为什么恰恰是玻璃球游戏大师——我们这项距离世俗最遥远科目的首脑——,最先感知我什]即将大难临头的原因,或者,池为什么是第一个向我们最高当局陈述这类危急感受的人。
因而,我把玻璃球游戏视作导致我们失败的原因——一旦发生政治动乱和战争。
届时,它必将一落千丈,迅速荒废,不论有多少人对它依依难舍,也无法修复它往日的容颜。在一场新战争即将爆发的气氛下,人们将不再给予它容身之地。它会毫无疑问地消失不见,就如同音乐历史中某些极端高雅的习俗一样,譬如一六零零年代左右那些由职业歌手组成的合唱队,或者一七零零年代前后每逢周日在教堂里举行的多声部对位法乐曲音乐会。当年人们得以亲耳聆听到的纯净之音,绝非今日任何科学和魔术能够加以重新恢复,并重现其光彩的。同样,玻璃球游戏也不会被人们遗忘,却永远不可能恢复其原貌,后代人中有志于研究它的历史,探寻其诞生、鼎盛和衰落遗迹的学者,将会嗟叹其瞬息即逝,更会羡慕我们有幸生活在一个如此平静、如此文雅、如此和谐的精神世界里。
如今我虽然身为玻璃球游戏大师,却无能为力阻挡或延缓玻璃球游戏的衰亡,我无法完成自己的(或者我们的)使命。一切美,纵使十全十美,也都是须臾即逝的,很快就成了历史,成了人间的往事。我们懂得这一事实,我们也为此而内心哀伤,却从来不曾认真地试图予以改变,因为那是不容更改的。倘若玻璃球游戏有朝一日遭此厄运,对于卡斯塔里和整个世界都将是一种损失,但是,当那一时刻果真降临时,人们可能会疏忽这一事实,因为大难当头,人们肯定会全力以赴忙着挽救尚可救出的东西。不难想象,这会是一个没有玻璃球游戏的卡斯塔里,但是绝不应该是一个不崇尚真理,不忠于精神思想的卡斯塔里。缺了玻璃球游戏大师,我们最高教育当局的工作可以照常运行。然而,我们几乎已经完全忘却了“游戏大师”一词的原来含义,它原本不是我的职务专称,只是简简单单的小学教师称谓而已。而小学教师,任何勇敢而称职的小学教师正是我们国家所迫切需要的,我们卡斯塔里越是受到威胁,它的珍贵思想越是可能受到埋没,也就越发需要小学教师。教师比任何人员都更为重要,因为他们将要培养青年一代的衡量能力和判断能力,他们是学生们的榜样,开导他们如何敬畏真理,尊重思想,又如何运用语言。这些道理不只适用于我们的精英学校(它们迟早会遭到关闭的命运),也适用于世俗世界里的中等学校,那里正是教育和培养市民和农民,手工业者和士兵,政治家,军官和领袖人物的好所在,当他们还是孺子可教之时培植他们成材。那里才是我们国家建立精神生活基础的场所,而不是在我们的研讨班或者玻璃球游戏课程里。我们以往一贯向全国各地输送教师和教育工作者,我刚才已经说过,他们全都是我们中的最优秀人士。我们今后当加倍努力才行。我们今后当不再依赖外面学校连续不断地向我们提供优秀人材以维持卡斯塔里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