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行?只有七片了。手术完了,我给你拿点白兰地来。”
他大汗淋淋,浑身颤抖,紧紧攥着床头的铁栏,指关节都变白了,但在继续清除残片时,他一声未吭。
“你要是忍不住的话,就喊出来吧。”
但他不想再次惊动护士长,布里奥妮明白这点。她把最大的一块弹片留在了最后取。但是这块弹片未能一下子取出来。他在床上弓起背,同时紧咬着牙嘶嘶作叫。她又试了一次,弹片从肉里出来了两英寸,第三次手起镊落,一块四英寸长、沾满鲜血的不规则的钢片终于被取了出来。她举起来让他看。
他怔怔地盯着铁片。“麻烦你洗洗干净,我要拿回家保存。”话音刚落,他就把脸埋进枕头,呜呜地抽噎了起来。也许是疼痛,也许是“家”这个词触动了他。她蹑手蹑脚地走开去取白兰地。在冲洗处,她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她花了很长时间,除去伤口上的绷带,清洗伤口,又包扎伤口。随后,她接到了新的指令,她一直害怕的指令。
“你去给列兵拉蒂莫包扎脸。”
列兵拉蒂莫半边脸被炸掉了,所以吞咽食物是一种折磨。早些时候,为了不让水从他残缺不全的嘴里流出来,惹人耻笑,她已经试着用茶匙给他喂东西了,可他却推开了她的手。她现在感到害怕,害怕不是给他除去绷带,而是从他那双褐色的大眼睛里透露出的责备的神色,好像在说:“你到底对我作了什么?”他的交流方式只是从喉底发出柔柔的“啊啊”声,一丝失望的呻吟声。
“马上就可以给你包扎了。”她一个劲地重复道,因为她想不出别的什么话可说。
此刻她拿着绷带和医疗器械走到他床头,满脸微笑地说:“嘿,拉蒂莫列兵,我又来了。”
他看着她,没有认出来。她一边把他头顶上的绷带解开,一边说:“别担心。再过一两个星期,你就可以出院了。你就等着看吧。这里好多人都没有这么幸运呢。”
这的确是个慰藉。总是有人病情恶化。就在半个小时前,从东萨里前线团——村庄里的小伙子就加入了这个团——送来的上校就被截肢了。还有一些人挣扎在死亡线上。
布里奥妮取了一副外科镊子,小心地把一大团浸透凝固了的纱布从他脸部的凹陷处取下。最后一片纱布清除后,解剖课上用的剖面模型就依稀可辨了。他的脸已经毁了,粉红的肉裸露在空气中,从他缺失的面颊可以看到他的上下臼齿,还有闪闪发亮的舌头,长长的,令人惊骇。她不敢再向上看了:眼眶周围的肌肉都裸露着,那是隐秘之处,从没打算示人。拉蒂莫列兵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丑八怪,他自己也肯定猜到了这点。以前,曾经有女孩爱过他吗?她还会爱他吗?
“一会儿就能包扎好了,”她又撒了一次谎。
她用浸在优苏中的清洁纱布重新包扎好他的脸,这时,他发出凄惨的叫声。
“要不要来一杯?”
他摇摇头,又开始呻吟起来。
“你不舒服?”
不是的。
“要喝水?”
他点了点头。他就只剩下一小块唇角了。她把茶壶口伸进他嘴里倒水,他每咽一口,脸部肌肉就要抽搐一下,这么一来,脸上肌肉缺失的地方就更加疼痛了。他再也忍受不住了,但是,她一把茶壶拿走,他的手就向她的手腕伸去。他还要喝。这样持续了几分钟——他不能承受疼痛的煎熬,却又不能不喝水。
本来还可以陪着他的,但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工作等着她去做:一会儿这位护士要帮手,一会儿那位床上的伤员要照顾。一个打了麻醉药后的士兵醒了过来,吐了她一身,她只好再去找一条干净的围裙,这时她才可以离开病房休息一下。从走廊的窗户望出去,她惊奇地发现外面已经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