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浪生活时所说的,他“到处有朋友,到处是祖国”,他对瓦雷纳仍有明显的偏爱;在他所有的城堡中(他习惯于把他住过的每个地方都称为“他的”),只有圣赛韦尔堡才是他来时高高兴兴,走时留恋不舍的。有一天,他打屋顶上失脚掉下,摔得相当严重,当时爱德梅还是个孩子,她由于为这次意外事故流了泪并给予他天真的照料而赢得他的心。自从帕希昂斯来花园边缘住下以后,马尔卡斯对圣赛韦尔更有好感了,因为帕希昂斯就是马尔卡斯的俄瑞斯忒斯①。马尔卡斯并不总是了解帕希昂斯;可帕希昂斯却是惟一完全了解马尔卡斯的人,知道在这副奇特的外表下隐藏着骑士般正直的品质和高尚的勇气。马尔卡斯拜倒在这位隐士优越的智力面前,每当帕希昂斯诗兴大发,言语变得难以理解时,这个捕捉黄鼠狼的人就毕恭毕敬地站住,以感人的耐心避免提出问题或发表不得体的意见,垂下眼睛,还不时点点头,若有所悟,表示赞同,这样做至少使他的朋友因有人不加反驳地倾听而感到由衷的高兴。①俄瑞斯忒斯,希腊传说中的人物,忠于情义,与皮拉得斯结为莫逆之交。
然而,马尔卡斯已懂得够多了,足以领会共和思想,分享帕希昂斯老人热切盼望的普遍平均化和恢复黄金时代的平等的浪漫希望。马尔卡斯曾多次听他的朋友说,修习这些学说时必须十分小心谨慎(这条戒律帕希昂斯自己却不大注意遵守),他的生性和习惯本来就沉默寡言,所以绝口不提自己的哲学。但他做了更加有效的宣传,从城堡到茅屋,从市民家庭到农村庄园,到处传送《老好人理查德的学识》①之类的廉价小册子,以及其他论述民众爱国主义精神的小读物。按照耶稣会的说法,这些书是一个秘密会社在下层阶级中免费散发的,这个会社由一些伏尔泰式哲学家组成,致力于实施共济会恶魔般的纲领。①指富兰克林于1732年发表的名著的法译本,书中充满谚语、格言、警句、箴言等。
因此,在马尔卡斯的突然决定中既有革命热情,也有对冒险的喜爱。长期以来,对他这个急公好义的人来说,睡鼠和鸡貂已是过于弱小的敌人,而粮仓提供的场所也已过分狭小。每天,他在自己所走访的正派人家的配膳室里读隔夜的报纸;美洲的这场战争意味着新大陆自由与正义精神的觉醒,在他看来势必会给法国带来一场革命。确实,他是认真看待思想影响的,认为那些思想观点会越过重洋,到欧洲大陆来占领我们的头脑。他经常梦见一支胜利的美国军队从许多艨艟大船上跳下,给法兰西民族带来和平的橄榄枝和满装花果象征丰收的羊角。他还梦见自己指挥着一个骁勇善战的军团,作为老战士、立法者、华盛顿的匹敌者返回瓦雷纳,匡正流弊,推翻巨富豪门的统治,给每个无产者分配一份适当的财产,在这些广泛而有力的措施中,保护正直的好贵族,让他们维持一种体面的生活方式。不消说,马尔卡斯的头脑中根本没有想到伟大的政治变革会带来必要的痛苦;帕希昂斯在他眼前展示的浪漫图景也没有被任何一滴迸溅的鲜血所玷污。
在这些美好的希望和担任德?拉马尔什先生的随身男仆之间有一段很大的距离;但马尔卡斯没有别的途径可以达到他的目标。准备开赴美洲的军团的编制早已满员,他只能以与远征有关的乘客身份才可以搭乘追随舰队的商船。这一切他早已向神甫打听明白而没有泄露自己的计划。他的出发对瓦雷纳的全体居民来说无疑是戏剧性的事件。
他刚踏上美国海岸,就感到一种难以抑制的需求,想拿起他的大帽子和长剑,像他在故乡常做的那样,独自前去穿越树林。但他的良心不准他在应承伺候主人之后不辞而别。他曾指望命运帮忙,而命运果然帮助了他。战争比人们预期的激烈得多,造成大批伤亡,德?拉马尔什先生错误地担心会受到他的瘦侍从虚弱的身体的连累。此外,他揣测到马尔卡斯渴望自由,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