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朱胎暗结直言不讳 畅游广东华尊夷卑
殷无恙笑道:“我从来没把自己当主子,你也不必自认助理。我说潘少爷呀,你年纪轻轻还真难侍候。既然你不愿乘轿,那就走吧。”殷无恙说罢把手一伸:“拿来。”
“拿什么?”
“取背囊下来,我来背呀。”
有仁犹豫道:“主子帮我背包?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你别忘了,我是夷人。”
有仁拍拍汗津津的脑门:“对了,你是夷人,我怎么把这都忘了?”有仁赶忙解下背囊,递给殷无恙:“是你自己要帮我背的。”
殷无恙微笑道:“放心,我不同令尊说,谁还有权利指责你?你大可不必有什么顾虑,夷人再高贵也是下人,替您背包天经地义。”
有仁露出开心的笑容:“同你一路说话,就这句话叫人心服口服。”
殷无恙微笑不语,背着两个包,风风火火打前走。
有仁跟殷无恙后面,吃力地行走,距离越拉越大。有仁愤怒地抓一把汗水,猛地一摔,一屁股坐地上喘气。轿夫见状抬着空轿过来,停在有仁面前。有仁站起身,朝前望了望,殷无恙早就无影无踪。有仁自言自语诅咒道:“天收的鬼佬,你说了要我乘轿,不乘白不乘。”有仁赌气似的坐上滑竿,轿夫抬着有仁,如履平地,走得飞快。
有仁猛地看殷无恙的背影:“慢点,慢点。别让那个鬼佬看见。”
“客官怕鬼佬?”
“哼,我会怕鬼佬?笑话!”有仁嗤之以鼻,“我是怕颠,走慢些舒服,还可以一路看风景。”
庆云寺号称广东四大寺庙之一。寺庙坐西朝东,倚山势构筑五层殿宇,共有大小殿堂一百多间。寺庙外是石砌平台,有吉祥缸和塔式香炉,还有各色各样的小摊。有经营小吃和凉茶的,有卖佛经香烛的,有看相算卦的。殷无恙进了路口的茶棚,连喝了两碗凉茶,把两只背囊交给茶嫂,顺着人流拾级而上,进入韦陀殿。韦陀殿后便是全寺的主建筑大雄宝殿,殿前有一只巨大的铜鼎,鼎中香烟缭绕。
大雄宝殿今天来了个特殊的香客,学籍增城的秀才孔义夫。乾隆七年考取生员,师从区彩珠的父亲区寒儒,科场不顺,每每名落孙山。区寒儒曾将独生女儿彩珠许配给孔义夫,不料女儿抗婚,随潘振承私奔远走吕宋,业师活活气死了。不过对执迷科举的孔义夫来说,最大的打击莫过于落榜。从乾隆九年的甲子秋闱起,孔义夫进了七次闱场,均与桂榜无缘。孔义夫几乎要绝望了,听说德庆县生员解业源参加过九科秋闱皆不中,第十次来广州参加乡试前,特意到鼎湖山庆云寺烧香拜佛,感动了佛祖,终于桂榜题名,天命年中了举人。
孔义夫在莲花座前把供品从褡裢中取出,分三只小瓷碟装着,一碟盛一条小鱼,一碟装一只面饼,一碟放一只鸡头。
香客中,有个烂衣破衫,后脑垂着半尺短辫的汉子。他骨瘦如柴,面容枯槁,颧骨像拳头凸出,衬得脸颊呈锅状下凹。深陷在眼窝里的鲶鱼眼骨碌碌转,贼贼地盯着孔义夫的一举一动。短辫汉一副馋相,口水禁不住从嘴角溢出。
孔义夫恭恭敬敬将三只碟子供奉在莲花座沿口,虔诚地焚了一炷香,跪在蒲团上,向着金光灿灿的释迦牟尼坐像顶礼莫拜,默默祈祷:“俗子孔义夫,增城县学子,勤勉好学,悬梁刺股,秉烛夜读,然却命途多舛,屡屡名落孙山。俗子供奉进香,乞求佛祖保佑俗子乡试中举、桂榜题名,俗子如若愿成,定为佛祖镀金身……”
短辫汉馋涎欲滴,咽了一下口水,迅速拿出脏兮兮的抹布,给佛祖莲花座抹灰,顺手把面饼溜进袖中。
孔义夫念叨着,忽见碟子里的面饼不翼而飞,脸气成猪肝色,霍地站起来,出大雄宝殿寻那个贼。
孔义夫没寻到贼,倒是一个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