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 上
什么苦恼?我想。失恋的苦恼,我想,我至少以为自己笑了,我不知道是否如此。这个半大小子会有失恋的苦恼么?我想。河水沉默不语,一片沉寂,我相信自己听得见上面那个男孩的呼吸声。他一直还默默地一动不动地站在断桥上。该死的,我想,不能这样,我想喊,可接着我想,你会使他受惊的,准会使他坠落。周围显得格外静谧,我们两人孤零零地在这个世界上,对着灰不溜丢的污浊的河水。
后来,天哪,他盯着我,确实盯着我,我一直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扑通,那个疯子果真掉进水里啦!
这时,我真的清醒了,该死的,我立刻甩掉上衣和帽子,纵身跳进冰冷的河水游起来,非常困难,幸好水流把他向我冲过来。接着,他突然又消失了,沉到水下,该死的,我的鞋子灌满了水,像铅一样吊在我的脚上,我的衬衣也像铅一样沉重,河水很凉,冰凉,那个男孩已无影无踪了……该死的,我便游起来,接着踩了一会儿水,大声喊叫,是的,我大声喊叫……该死的,这时那个男孩浮上来了,他已经顺流而下漂了一段路,我未曾想到水会流得那么湍急。现在,当我看到这团无生命的东西在灰色污水中漂流,吓得我身上发热,该死的,我追赶他,离他不到两步远,那头黄得耀眼的头发已看得分明,这时他又不见了,干脆消失了,该死的……可是,我只是频频点头,老天爷,我抓到他了……
世界上没有人知道,抓到他时我浑身顿时感到多么轻松自在。就在莱茵河中间,只有冰凉灰色的脏水,我像铅一样沉重冰冷,可我却感到轻松起来。我已经不再感到害怕了,这已经过去了……我侧身拽住他,慢慢横渡过河向岸边游去,使我感到奇怪的是,岸离得多近啊……
该死的,我已顾不上感到寒冷和唉声叹气,尽管我难受得要死。我喝了不少水,脏水叫我恶心得要吐,但我好好地喘了一口气,然后抓起他的双臂来回摇动,摇呀,摇呀,始终合乎规范,而我身上变得十分热起来……岸上连个鬼影子都不见,没有一个人看到这桩事情。后来,男孩张开眼睛,该死的,一双像儿童一样的天蓝色眼睛,天呀,他吐出水来,吐个不停……该死的,我想,这孩子肚子里难道除了水就没有别的东西?可除了水确实没有其他东西,他觉得还应当笑一笑,这孩子竟向我微笑……
这时我觉得冷得要命,因为身上还穿着湿衣服,我想,你会生病的,而他也浑身哆嗦,好像一只猫在呕吐。
于是,我把他拽起来,说,“走,孩子……跑……”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拖着他爬上斜坡,他在我怀里像个木偶似的软绵绵地摇晃,后来他又一次站住,又一次吐出脏水,全是污浊的灰色莱茵河水,在这之后,他就能跑得好一些了……
该死的,我想,他得暖暖身子,你也得暖暖身子。最后我们拔腿飞奔,一直跑到上面林荫道上,过了林荫大道又跑了一段路。我感到全身都暖和起来,可那个孩子仍像猫一样浑身颤抖。该死的,我想,他得到屋里去,然后躺上床,可那儿没有房屋,只有几堆瓦砾和铁轨,而且这时天也黑下来了。正在这个时候开来了一辆汽车,是我们部队的车子,一辆小汽车,于是我赶紧奔上马路,挥动手臂。汽车起先继续向前行驶,车里是一个黑人,但我大声喊道:“哈罗,小伙子……”我身上没有穿外套,头上也没有戴帽子,他一定是从我的口音听出我也是美国来的。于是他停下了,我把男孩拖过来,黑人摇了摇头,说:“可怜的孩子,掉到水里啦?”
“是的,”我说, “开车吧,快开!”说完就把我的宿营地告诉他。
男孩坐在我身旁,又发出苦笑,我觉得非常可笑,我给他挨了摸脉搏,完全正常……
“再快一点!”我向黑人喊道。他转过头来,咧嘴笑了一笑,确实把车子开得更快了,在这当口儿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