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三)
诊时留下的地址,吩咐车夫驱车而往。她果然住在那儿,当时正值阳春三月,她正好在平台上乘凉。
这是一座典型的安第列斯式的房屋,整座房子直到锌皮屋顶都刷成黄色,窗帘是粗麻布的,廊檐上挂着石竹和裁类植物的花盆。这儿是滨海的马拉?克里安萨沼泽区,房子部架在粗大的木柱上。图尔皮亚尔乌在房檐下的笼子里调瞅不已。对面人行道边有所小学校,蜂拥而出的学生们迫使车夫拉紧了缰绳,以免使马受惊。真是走运,芭芭拉?林奇小姐认出了医生。她以老相识的姿态同他打招呼,请他去喝咖啡,等乱纷纷的人群过去以后再走。他一反常态,高高兴兴地接受了她的邀请,并且听她谈了她的身世。这正是他从那天早上以来唯一使他感兴趣的事,也是在未来几个月中搅得他坐立不宁,影响到他全身心的事。刚结婚时,有一次,一个朋友当着他妻子的面对他说,他迟早会遇到一场发狂的热恋,使他们夫妻的稳固关系受到威胁。乌尔比诺医生自以为了解自己,了解自己坚实的道德基础,对这种预言只是付之一笑。然而,如今看来,这位朋友倒是言中了。
芭芭拉?林奇是一位神学博士。她是令人尊敬的新教牧师约纳坦叶卜林奇的独生女。这位新教牧师是个瘦小的黑人,经常骑着一匹骡子到沼泽地的贫穷村落去宣扬上帝,但她所信奉的上帝与乌尔比诺大夫的上帝不同,大夫为了蔑视这位上帝,不愿用大写字体来加以表达。林奇小姐讲得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句法有时不大通顺,这反而增加了她的魅力。到十二月,她就二十八岁了。不久前她刚同另一位牧师——他父亲的学生——离了婚。他们两年的婚后生活过得很不痛快,因此她没有再婚的欲望。
她说:“我只爱我饲养的那只图尔皮亚尔鸟,别的什么都不爱。”
可是,乌尔比诺医生是个非常严肃的人,没想到这话是故意对他说的。相反,他糊涂地自问,这么多便利条件凑在一起,会不会是上帝为了以后加倍索取而布下的圈套。然而,他立刻又把这种想法作为神学上的蠢话从脑袋中驱逐出去,因为他当时正处在惶惑之中。
快告别的时候,他偶然提起了上午的诊断。他知道,要博得病人的欢心,便必须谈病人的病。果然,这个话题引起了她的兴趣,他也答应第二天下午四点亲自来为她作一次更详细的检查。她慌了,可是他让她放心,说:“干我们这一行的,从来都是只向财主收费不向平民伸手的。”然后,他在他的袖珍记事本上写道:“芭芭拉?林奇小姐,马拉?克里安萨沼泽地,星期六,下午四时。几个月后,费尔米纳必将读到那张载有详细的诊断记录。处方及病情发展的卡片。这个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突然想起,这是新奥尔良水果船上迷人歧途的那些女艺术家之一,然而,地址却使她想到住在那里的很可能是个牙买加人,而且显然是个黑女人,于是她很容易地排除了她是丈夫喜欢的女人。
乌尔比诺医生星期六提前十分钟赴约,林奇小姐尚未穿好衣服就跑出来接待他。
从在巴黎的时候起,即使要参加一场口试,他也未曾如此紧张过。她躺在麻布床上,第一件柔软的丝织混纺衣服,美极了。她身上表现出的一切都是绝伦的:美人鱼般的大腿,令人神魂颠倒的皮肤,迷人的乳房,洁白整齐的牙齿。她整个身躯都散发出一股健康体魄的气息,这就是费尔米纳在丈夫衣服上发现的那种人体的味儿。
林奇小姐看外科门诊是因为患有一点小病,她非常诙谐地称它为“倒霉的绞痛”。
可是,乌尔比诺医生认为那是一种非同小可的症候,因而他触摸了她的全部内脏器官,与其说是认真细致,不如说他别有用心。在检查过程中,医生逐渐地忘记了自己的才智,他出乎意料地发现,这位令人赞叹的女人,她的内脏和她的外表一样美丽。那时,他完全陷于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