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二、三
句话的含义触起我。“你难道真的做了不成?”
他有半晌没有作声。我注意到他眼睛里那种诡诈神情。
“你没有把你的钱送掉吧?”
“除掉等我的船开到之前必要的用度外,全送掉了。”
“什么船?”
“我在萨纳里住的房子的邻舍负责一家货轮在马赛的办事处,货轮的航线往返于近东和纽约之间。他们从亚历山大城打电报给他,说一条开往马赛的船有两个水手生病,在亚历山大城上了岸,叫他找两个替工。他是我的好朋友,答应把我弄上船。我把自己的旧雪铁龙送给他做纪念。上船之后,我除掉身上的衣服和一个手提包的东西外,便别无长物了。”
“嗯,反正是你自己的钱。现在你自由了,白种人而且满二十一岁[注]。”
“自由这个字眼用得很对。我一生从来没有比现在更感到快活和更无牵无挂了。
我到达纽约时,他们会付给我工资,这钱将能够维持到我找到一个工作。”
“你写的书怎样了?”
“噢,已经写完而且印好了。我开了一张赠书的名单,你在一两天内当会收到。”
“多谢。”
这下面没有什么可说的。我们在友好的沉默中吃完午餐。我叫了咖啡。拉里点起烟斗;我点起一支雪茄,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他感到我的眼光朝着他,将我看了一眼;他自己的眼睛闪出顽皮的神气。
“你要是想骂我是个大傻瓜蛋,你就只管骂吧。我一点不介意。”
“不,我并不怎样想骂你。我只是盘算,如果你象别人一样结婚生子,生活方式会不会变得更正常些。”
他笑了。过去我提到他的笑很美,肯定总有二十次了;他笑得是那样适意,真挚和迷人,恰恰反映出他那优良品质的坦率和诚实的一面,可是我还要再提一次,因为现在他的笑除掉上述的种种以外,还含有一种凄惨和温柔的味道。
“现在太迟了。我碰到的有可能和她结婚的女子只有可怜的索菲。”
我诧然望着他。
“经过这一切之后,你还能这样说吗?”
“她有个可爱的灵魂,热情,超脱,慷慨。她的理想是高尚的。甚至到最后她寻找自我毁灭的方式,也具有崇高的悲剧味道。”
我没有作声;我不懂得对这些古怪的评述该怎样看待。
“当时你为什么不和她结婚呢?”我问。
“她那时还是个孩子。告诉你实在话,我从来没有想到当初我常到她祖父家,和她一同在榆树下读诗时,这个瘦骨嶙峋的小鬼蕴藏着灵魂美的种子。”
我不由得感到诧异的是,在这个当口,他竟然不提伊莎贝儿。他不可能忘记曾经和她订过婚。人们只能设想他把订婚的事看作是两个没有成熟的年轻人糊里糊涂干出来的蠢事,毫无道理。他决没有想到伊莎贝儿一直在苦恋着他,这件事我深信在他脑子里连个影子都没有。
现在是动身的时候了。我们走到拉里停车的广场,汽车已经很破旧了。我们开到停尸所。丧葬承办人没有虚报。什么事情都办得井井有条;在那片光华耀眼的天光下,狂风把墓地的柏树都吹弯了,给殡葬添上最后一点恐怖气氛。各事完毕以后,承办人恭敬如仪地和我们拉手。
“两位先生,希望你们满意。办得很不错吧?”
“很不错,”我说。
“请先生记着,如果有什么差遣,随时吩咐好了。路远毫无关系。”
我谢过他。当我们走到公墓门口时,拉里问我还有什么事情要他做的。
“没有了。”
“我想尽快赶回萨纳里。”
“把我开到我的旅馆,好吗?”
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