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当我回到卧室开始穿衣的时候,我听到一阵悄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门外停下。
接着,钥匙在锁孔里轻轻转动了一下。片刻寂静之后,又响起逐渐远去的脚步声。那是丹弗斯太太。
她没有忘记。昨晚,我们从藏书室上楼回到房间之后,我也听到过同样的声音。她没有敲门,不想让人知道她过来这儿;只有悄悄的脚步声以及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
这声音又把我带回到实际生活中来,让我正视即将面临的现实。
我穿好衣服,走去替迈克西姆放洗澡水。不大一会,克拉丽斯给我们送来早茶,我叫醒迈克西姆。起初,他像小孩那样莫名其妙地睁大眼睛看着我发楞,随后他伸开了双臂。我们一起喝了早茶。他起床洗澡去了,我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行装,把旅行用品放进手提箱内。说不定我们得在伦敦盘桓小住呢。
我把迈克西姆送我的发刷、一件睡衣、我日常穿的晨衣和拖鞋一样一样放进手提箱,还塞进一件替换衣眼和一双鞋子。当我把手提箱从衣柜深处拖出来时,我觉得它挺眼生。
我似乎已经好久好久没用过它了,其实也不过隔了四个月的时间。箱子面上还留着加来海关关员涂写的粉笔记号。一只箱子袋里夹有一张蒙特卡洛乐场的音乐会票子。我把它捏成一团,丢进废纸篓。它该属于另一个时代,另一个天地。卧室开始呈现出主人离家时常有的那种狼藉景象。发刷装进提箱以后,梳妆台上就空无一物。包东西用的薄纸,撒了一地,此外还有张旧标签。我们睡过的那张床空荡荡的,给人一种凄凉感。浴巾丢在浴室的地板上,皱成了一团。衣柜门敞开着。我把帽子戴上,这样待会儿就不必再上楼来;我拿起提包和手套,拎起箱子,向房间四下扫了一眼,看看还有什么忘记带了。
阳光透过渐渐消散的迷雾,在地毯上投下一幅幅图案。我沿过道走去,但走到一半,不知怎地心头突然生出一种无可名状的奇怪感觉,觉得非回去再把房间好好看上一眼不可。
于是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走回去,又在房间里停留了片刻,看一眼洞开着的衣柜,看一眼空荡荡的卧床,看一眼桌上的那盘茶具。我盯着这些东西看,让它们永远缕刻在自己的脑海里,一面暗暗奇怪,为什么这些东西竟有着这么一股扣动我心弦,使我黯然伤感的力量,就好像它们是一群舍不得我离去的孩子。
我转身下楼去吃早餐。餐厅里冷飕飕的,太阳还没有照上窗台。我很感激他们给我端来滚烫的清咖啡和使人精神振作的熏肉。迈克西姆和我默默地吃着。他不时望望钟。
我听见罗伯特把我们的手提箱和旅行毛毯放在大厅里,不多久就响起汽车开到门口的声音。
我走出餐厅,站在平台上。雨后的空气分外清新,青草散发出沁人肺腑的清香。但等红日高照,一定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我想,要不是出门,说不定我们在午餐前会去幸福谷散步,饭后就坐在外面那棵栗子树下看书读报。我闭上眼睛,静静的站了一会儿,阳光照在我脸上和手上,使我感到一阵暖意。
我听见迈克西姆在屋里大声呼唤。我返身走进去,弗里思帮我穿上大衣。我听到另一辆车子的声音。弗兰克来了。
“朱利安上校正等在庄园大门口,他觉得不必坐车到这儿来了。”
“是的,”迈克西姆说。
“我今天一天将守在办事处里等你的电话,”弗兰克说。“你见到贝克后,说不定会有事找我,需要我上伦敦会。”
“好的,”迈克西姆说。“也许会的。”
“现在刚九点,”弗兰克说。“你俩很准时。今天天气也不错。路上一定很顺利。”
“是的。”
“希望您别过度劳累,德温特夫人,”他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