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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定决心:他要直面阿莉亚,要求她告诉自己所有有关父亲死亡的事情。十六年了,他一直渴望跟她说说这个被禁止提起的名字:德克?波纳比。他希望母亲能够非常温柔、充满爱意地说起父亲。他在排练可能会给母亲说的话:
“阿莉亚,你曾经爱过他。你不能恨他。他是你的丈夫。我们的父亲!”
但是当钱德勒驱车赶到波罗的海大街的家门口,在门前走廊上等待阿莉亚结束钢琴课的时候,他的情绪慢慢温和下来。或者说他失去了勇气。四月下旬的一个周六晚上。天气异常温和,对于尼亚加拉大瀑布地区来说有些不合时节。钱德勒坐在台阶上,轻拍着看见他欢呼雀跃的萨尤,挠着这条老狗的耳朵后面。在屋子后面阿莉亚的音乐教室里面,有人在弹奏葛利格作品《皮埃尔金组曲》中的“清晨”。钱德勒倾听着,陶醉其中。不是阿莉亚,是一个学生在弹。学生弹得劲头十足,是个很有才华但缺乏训练的钢琴演奏者。阿莉亚的学生大部分只有十几岁。有时候钱德勒无意间会听到阿莉亚和学生说说笑笑,他就会有一丝嫉妒。阿莉亚有没有在他面前这么恣意放松过呢?每次她看到钱德勒的时候都好像有些收敛。她会条件反射似的伸手替他整整衣领,重新扣扣他的衬衣。她会像抚平萨尤的鬈发一样整整他翘起来的头发。她会叹口气,“钱德勒,让我怎么说你呢?”
钱德勒总是认为阿莉亚没有爱过他。就是在最近他还在想:她是爱萨尤的。
萨尤,是德克?波纳比带回家的一条快要死掉的小狗。
钱德勒心不在焉地抚摸着萨尤的耳后,这让它兴奋地喘着气,扭动着。他的眼睛是亮棕色的,充满了感情。“你爱我们大家,是不是?从不问为什么。”钱德勒抱着浑身颤抖的狗,把脸埋到他的软毛中。萨尤的心跳开始加速,呼吸急促。钱德勒感觉精力疲惫,自从梅威瑟尔自杀后他就这样:那一声枪响,还有紧跟着的沉寂。
钱德勒那时候(几乎)在想:我是不是受伤了?
毫无疑问,在这个狂乱的时刻,他垂下眼睛看了看自己。出于本能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和头发。警察和危机处理工作人员会不由自主有这样的动作。不,我不应该这样。这一次不应该。
难道那时候他在等待艾尔?梅威瑟尔从破窗户里面射中他吗?这是一种自我了结的方式。不要问为什么。
弹得很快的葛利格的曲子突然断了,没有结尾。一阵停顿,然后另外一个钢琴演奏者开始从头弹奏。这次是老师在弹,给学生演示怎样弹奏这个段子。每个音符都弹奏的非常用劲也非常精确。音乐流淌着,在听者心中蔓延开来。但是钱德勒却觉得音乐有些烦心。
你私下里为德克?波纳比哭泣,是不是?然而却禁止孩子们为他哭泣。在悲伤方面,你哄骗了我们。
肯定是朱丽叶把种上天竺葵的陶土花盆放在了走廊扶栏上了。是朱丽叶把走廊上那把陈旧、不很舒服的木头椅子重新刷成了暗灰色。在那些很少有人坐的椅子上放着雨水冲洗过的靠垫。在波罗的海大街,人们总是在天气暖和的时候坐在走廊里,有时候晚上很晚的时候还吃吃喝喝,当然阿莉亚?波纳比是个例外。对于她来说,这样的行为非常“平庸”——“粗俗”。
没有什么比“那些陌生人知道我们家的事儿”更让阿莉亚惊慌失措的了。
阿莉亚过着隐遁的生活,竭尽全力地保护自己的隐私,然而她却比这个街区的大部分居民更加引人瞩目,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钱德勒猜想,任何一个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她是谁的寡妇,每个人都对德克?波纳比有看法。但是在钱德勒母亲的骄傲中有令人感动的东西。她拒绝卑微,“普通”。在16年中,她没有拜访过她的邻居们,甚至没有因为她住院期间为她照顾孩子而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