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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克说,“是什么把我们带到这儿来的?——你是说字面上的这里?那是我带我们到这儿的,亲爱的,在你的要求之下。”
德克轻声说。这正是此时对初为人母的阿莉亚说话的方式。
但是阿莉亚执意要追问,她总是这样。“我是说,是什么把我们——我们三个带到了这里,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候?在这无穷的宇宙中,在这无限的时间里?”
一气说这么多话对阿莉亚来说有点儿难。在医院里,在堆满鲜花的白墙壁的护理室里,在产房里,她又是尖叫,又是乞求,又是威胁。她娇嫩的嗓子因为撕破喉咙般的哭喊、呻吟而变得沙哑生涩,说话是硬挤出来的,仿佛将死的动物。
德克轻声但不容置疑地说,“你知道是什么把我们带到这儿来的:是爱。”
“爱!我也以为是这样。”阿莉亚的反应让人觉得,她之前没有想到这一点。她捧着孩子的小脑袋,丈夫伸手过来轻抚她的手背,用他的有点笨拙的大手帮着拢住小宝贝的脑袋,同时悄悄地凝视了妻子一眼。在医院里,在妻子的病床边,他也这样凝视过她。对她和儿子的爱是这样强烈,德克感到无法用语言表达。
阿莉亚皱起了眉头,继续说,“在生命里,爱跟重力一样,不可或缺,是不是?而且,‘重力’也是看不见的东西。”
德克笑着说,“你和钱德勒是看得见的。我更不用说了。”
他怕了拍自己的肚子。阿莉亚住院以后,他已经掉了几乎十磅体重,但是让他再掉十磅也没有问题。
阿莉亚又说,“但爱是不确定的。就像是掷骰子。”
“更像玩纸牌。别人发牌给你,但是好的玩家才能拿到好牌。而且只有好的玩家知道怎么出牌。”
阿莉亚对着德克笑了。她更喜欢这个答案。
“‘好的玩家知道怎么出牌。’”
她顽皮地拽着德克拢着钱德勒脑袋的手指。仅只是德克的手掌就大得足够扶住孩子了,什么别的帮助也不用。阿莉亚用她新的、沙哑的、伤感的声音说,“我猜,你再也不会离开我哪怕一会儿,是吧?现在有了我们的宝贝。”
“阿莉亚,你说这些干嘛呢?”
德克走开了,有些生气。
阿莉亚惊奇的看着丈夫,感到很无辜。他那张英俊的脸庞给这整整一个星期的折磨搞得满是倦色,似乎很悲痛一样,他紧皱着眉头,像是一个不得不很快长大的美国男孩儿。对阿莉亚来说,这是无法理解的。
这时,钱德勒扭动得更厉害了,咿咿呀呀叫得也更凶了,呼吸急促,似乎要往他的小肺里面吸满空气,开始吼叫起来。该喂他吃奶了,幸好啊。
月神公园7号现在有个婴儿来居住了。一个婴儿!
有时候,他是个天使般的婴儿。而有时候呢,则是个咆哮的红脸小魔鬼。爸爸妈妈老是惊奇地看着他。要不是他从妈妈身上的那个那么小的洞里挤出来,阿莉亚会发誓说他一定来自另一个星球。氪星?反正是一个自然法则和我们这儿不同的星球。
他多么喜欢哭啊,使劲练他的婴儿的小小肺部。狂暴、故意,像是新闻短篇里那些疯狂残暴的法西斯领袖一样——希特勒、墨索里尼——在广场上跟那些被他们迷住的听众们大喊大叫。阿莉亚很想开玩笑说,“可能他想要的第一件生日礼物会是一个讲道台,他可以年轻时就开始布道。”这个想法当然是来自利特莱尔牧师家。但是阿莉亚咬了咬嘴唇,没说出来。
现在,月神公园7号,德克?波纳比的旧单身寓所,夜晚不再那么浪漫了。它变成了一场摇摇晃晃的航行:在一条风浪滚滚、动荡剧烈的河上,让你犯晕,恶心。祈求黎明的到来。“至少你还可以为‘工作’而离开。这是爸爸去的地方。”阿莉亚试着苦中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