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五年(1~5)
母亲一样,变成一个身处寂静而井然有序的故居中独自饮茶的女子,但她也不想变成一个因为悲伤而觉得世界没有意义的女人,而近来这种感觉似乎愈来愈强烈。“是的,”布丽说,“是的。我不爱他,但有一阵子以为或许可以。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最重要的是,他让这段感情变成陈腔滥调,我最恨这一点,我最讨厌变成陈腔滥调的一部分。”布丽把她的空酒杯放在料理台子上,换用另一只手臂抱着保罗。她未上妆的脸相当细致,轮廓也很漂亮,双颊和双唇蕴上一抹淡粉红。“我不能过着你一样的日子。”诺拉说。自从保罗出生、菲比过世之后,她觉得自己必须保持警戒,仿佛一不留意就会大祸临头。“我就是没办法打破所有规范,放弃该注意的一切。”“世界不会就此毁灭。”布丽轻声说,“你说不定会吓一跳。但说真的,世界不会因为这样就走向末日。”诺拉摇摇头。“还是有可能的。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明白,”布丽跟她说,“甜心,我了解。”感激之情忽然涌上诺拉心头,扫去了先前的不悦。布丽总是听她说话,适时响应,也尊重她所经历的一切。“你说的没错,诺拉,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任何时候都是如此,但事情出了问题不是你的错,你剩下的这辈子不能总是蹑手蹑脚,试图躲避灾祸。这样是行不通的,结果只会错过了你拥有的一切。”诺拉不知道如何回答,所以伸手抱过保罗。保罗在布丽怀里扭来扭去,小家伙饿了。他的头发太长,但诺拉不忍心将它剪短。每次他动动身子,一头长发就像在水中一样轻微漂动。布丽帮两人再倒点酒,从料理台的水果篮里拿起一个苹果。诺拉把奶酪、面包和香蕉切块,将它们散放在保罗婴儿椅的托盘上。她边切边喝酒,不知怎么地,周遭似乎愈来愈清晰、鲜活,她注意到保罗的小手像海星一样把胡萝卜洒在头上,厨房的灯光照着后院的扶手,扶手投影在草地上,交织成黑影与亮光的花格。“我买了一个相机给戴维当作结婚纪念日礼物。”诺拉说,她真希望能够捕捉这些稍纵即逝的时刻,将它们保留到永远。“自从接下这份新工作之后,他干得很努力,他得有个消遣。我真不敢相信他今晚必须工作。”“你知道吗?”布丽说,“我还是把保罗带走吧,我的意思是,说不定戴维赶得及回家吃晚饭,就算是午夜又如何?你们可以省略晚餐,推开碗盘,在饭厅的桌上做爱。”
一九六五年(3)
“布丽!”布丽笑笑。“拜托嘛,诺拉,我不介意照顾保罗。”“他需要洗个澡。”诺拉说。“没关系,”布丽说,“我答应不让他溺死在澡盆里。”“不好笑,”诺拉说,“一点都不好笑。”但她终究还是同意,而且收拾好保罗的东西。布丽抱着他走出家门时,他柔软的头发贴着布丽的脸颊,一双黑色的大眼睛严肃地盯着她,然后两人就离开了。她从窗户看着布丽车子的尾灯消失在街道上,带走了她的儿子,她能做的只是克制自己不要追着跑出去。她怎么可能让孩子长大,让孩子进入这个危险而不可预测的世界?她站了几分钟,遥望漆黑的远方,然后走进厨房,用锡箔纸包住烤猪肉,关掉烤箱。已经七点了,布丽的那瓶酒几乎空了,厨房里安静到可以听见时钟的滴答声。诺拉又开了一瓶酒,这瓶昂贵的法国红酒是为了今晚晚餐买的。家里寂静无声。保罗出生之后,她可曾单独在家?甚至连一次也没有吗?大概没有。她试图避免这种孤独、寂静的时刻。在这种时刻,她夭折的小女儿说不定不请自来,出现在她眼前。那场在教堂后院里三月晴朗的阳光下所举办的追思会虽然发挥了功效,但诺拉有时依然感觉到女儿的存在。她说不上为什么,好像一转身就看到小女儿在楼梯上,或是站在外面的草地上。她用手按着墙,甩甩头理清思绪,然后手执酒杯,走遍家中的每个角落,仔细检查她的工作成果。脚步声在刚擦亮的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声响,屋外雨势不断,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