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四年(11~15)
一九六四年(11)
“戴维说她的头发是黑色的,跟他的一样。”布丽专注地看着她。“你说你要帮她办一场追思会,诺拉,何必再等呢?为什么不现在就办?说不定能带给你一些安宁。”诺拉摇摇头。“戴维和大家说得有道理,我应该专心照顾手边这个宝宝。”布丽耸耸肩。“但你却没有这么做。你越试着不想她,就越会想到她。戴维不过是个医生,”她强调,“他不是什么都懂,也不是上帝。”“当然不是,”诺拉说,“我知道。”“有时候我怀疑你并不知道。”诺拉没有回答。光滑的地板上出现各种光影,树叶的影子把光影刺穿出一个个小洞,壁炉架上的时钟发出柔缓的滴答声,她觉得她应该生气,但她并无怒意。办个追思会似乎是个好主意,从她踏上诊所外的台阶的那一刻起,她就觉得精力和意志力逐渐被掏空,直到现在依然如此。办个追思会说不定能够断绝这种感觉。“或许你说的没错。”她说,“我不知道,说不定办一场规模很小,很安静的活动吧。”布丽把电话拿给她。“好,现在就开始打探消息吧。”诺拉深深吸了一口气,着手进行。她先打电话给新来的牧师,跟牧师说希望办个追思会,没错,在教堂后院里举行,没错,风雨无阻,为我女儿菲比办的,她一出生就过世了。接下来的两小时,她对花店、报社负责分类广告的女人、缝纫班的朋友们重复了一次又一次。缝纫班的朋友们还答应负责鲜花摆饰。每说一次,她就觉得心中愈加宁静,那种感觉就好像让保罗吮着乳头吃奶,她释放了痛苦,让自己跟周遭世界再度搭上线。布丽去上课了,诺拉在寂静的家中走了一圈,盯着一片脏乱。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卧室,疏懒的结果全都现形。先前她每天看到家里杂乱无章,却一点也不在乎,但此刻她感到一股精力,而非疲惫与怠惰。生产之后,她第一次兴起这种感觉。她扯下床上皱成一团的床单,打开窗户,清扫灰尘;她脱下牛仔布的孕妇装,在衣柜中搜寻,直到找到一条合身的裙子,以及一件没有沾上奶渍的衬衫为止。她皱着眉头看看镜中的自己,虽然还是太臃肿、太笨重,但她感觉好多了。她也花了点时间整理头发。她梳了一百下,完毕之后梳子上夹满了发丝,宛如一床厚厚的金色羽毛被。随着体内的荷尔蒙重新调整,她怀孕期间的丰润也会渐渐消退。她知道会是如此,但她还是想哭。够了,她严厉地对自己说,一边擦上口红,一边眨掉泪水,够了,诺拉·阿舍·亨利。下楼之前,她披上一件毛衣,也找她那双乳白色的平底鞋。最起码她的双脚已经恢复纤细。她过去看看保罗,小宝宝依然沉睡,顶着她指尖的鼻息轻柔而真实。她取出一盘冷冻熏肉放入烤箱,摆好餐具,开了一瓶酒。她丢掉枯萎了的花朵,那些花朵的枝干摸起来冰凉而黏腻。就在此时,前门开了,她的心跳随着戴维的脚步声而加速。他不一会儿就站在走廊口,瘦削的身躯上的那套深色西装显得松垮,脸颊因为步行而发红,他累了。他眼见家里整整齐齐,她穿上了昔日熟悉的衣服,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味,明显地看得出松了一口气。他握着一束从花园里采来水仙花,她亲吻他时,他的双唇冰凉地贴着她的嘴。“嗨,”他说,“看来你今天过得不错。”“是的,今天很好。”她几乎想马上跟他说她所做的安排,但她反而先帮他倒了杯他喜欢的不加冰块的纯威士忌。她清洗莴苣时,他靠在水池边。“你还好吗?”她边说边把水关掉。“还可以,”他说,“很忙。昨晚很抱歉,没跟你说一声就出门了。一个患者心脏病发作,幸好没有送命。”
“跟骨头有关吗?”“噢,当然,他从楼梯上摔下来,摔断了胫骨。宝宝在睡觉吗?”诺拉瞄了时钟一眼,叹了一口气。“说不定应该把他叫醒,”她说,“如果我想让他按照固定时间吃奶的话。”“让我来吧。”戴维边说边带着花上楼。她听到他在楼上走动,想象他弯下身子轻抚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