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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每一条水道和沙洲,完全知道什么地方的牡蛎耙子在低潮时会让小船触礁。我九岁时的那个夏天,在天塌地裂之前,我们是两个英勇无畏的孩子,追寻火鸡的踪迹,辨别鳄鱼的脚印。夜晚,当房屋四周的棕榈树在狂风中啪啪作响的时候,我们从窗口溜出去,跑到奴隶墓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激将鬼魂们,看它们敢不敢出来。那个女孩儿到哪里去了?我凝视着丹宁酸一样的溪水,心中涌起了一阵对那个女孩儿的强烈渴望。我惊异于记忆的重量,以及家庭和住所给人留下的深刻烙印。
我记得我的父亲驾驶着他二十英尺长的克里斯?克拉夫游船,牙齿间咬着我送给他的海泡石烟斗,把我夹在他的胸脯和方向舵之间。我几乎能够听到他的喊声,“杰茜,海豚过来了。”我看到自己朝船栏杆跑去,聆听海豚喷气的声音,欣赏它们身体破水时的那一道黑线。当海岛的西北角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我已经在回忆他游船爆炸的事情了。回忆母亲抽屉里的报纸剪辑。“警方推测,他烟斗中飞出的火星导致油管漏油处起火。”我将目光扫过水面,朝出事地点凝视了片刻,然后把头扭开了。我从渡船栏杆的一端走到另一端,望着海岛越来越近了。海岛只有五英里长,两个半英里宽,但是,从船上望去,它显得更小。渡口码头后面的商店屋顶映入了眼帘,黑尾鸥在屋顶上空盘旋着,在那些商店的后面,便是海岛的绿色中心地带,那里长满了槲树、棕榈树和丛丛的桃金娘。渡船靠近码头,发动机减缓了速度。有人抛出一根绳子,将我们的船紧紧地拴在桩柱上,我听到经年的木板吱嘎作响。码头上,几个人坐在沙滩椅上,正在垂钓红鲈鱼。但是,没有凯特和贝恩的影子。凯特答应来接我。我走回船舱,拿起手提箱,然后站在窗前,等候其他乘客下船。几分钟后,她们匆忙地赶过来了,马克斯一溜小跑地跟在她们的身后。她们手牵着手,凯特穿着她的高跟鞋和薄袜子,贝恩好像正在半拖着她跑。凯特的深红色头发在头顶上高高地梳成一个发髻,我母亲说她头发的颜色是“葡萄牙红酒”。一绺绺头发已经散落下来,遮盖在她的脸上。她们在码头边上停住脚步,抬头朝船上望过来。马克斯蹲坐在她俩中间,摇晃着半截儿尾巴,好像它的尾巴是两截似的。凯特瞥见了站在窗口的我,我看到她的胸脯一阵起伏。“嘿,别傻站在那儿呀!下来吧!”她大喊道。贝恩忽然跳起了一种滑稽的快步舞,两脚抬起,原地踏步。“杰—茜,杰—茜。”她诵唱着,马克斯吠叫起来,惊起了码头水边上的一群海鸥。其他乘客止步观望,然后,相互对视一眼,神情尴尬。家。我别无选择,只好提起手提箱,跋涉进去。凯特的眼睛下面有黑眼圈,犹如两片淡黄色的阴影。她将我搂在怀里,就在同一时刻,海岛的气息扑进了我的鼻孔,那是一种强烈的混合气味——淤泥、破旧的螃蟹锅、咸咸的空气以及充满活力的黑色泥滩,黏糊糊的泥土里爬满了浑身长刺的生物。“你终于回来了。”凯特说道,我朝她微微一笑。贝恩将她的圆脸蛋儿靠在我的外套袖子上,像一只藤壶似的紧贴着我。我伸出一只胳膊抱住她,使劲搂了一下。“你没想来,”她说,你讨厌到这儿来。“凯特清了清嗓子。行了,贝恩,别说了。”然而,贝恩还没有说完呢。妈,你正站在血渍上。“她说。我低头朝下看去。大家都朝下看去。一块泼溅开来的暗色血渍,在凯特的脚下清晰可辨。我想象着她们惊慌失措地赶到渡口码头上,越过海湾,母亲的手裹在一条JC潘尼百货公司的浴巾里。凯特把脚抽回来,我们站在迟暮的阳光中,站在一片完美的寂静里,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母亲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