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细阅读一遍,反复思考,还是难以下笔签署。开放广州、福州、厦门、宁波、上海为通商口岸,这一款虽然有伤国威,但还可勉强同意。广州既已同意通商,多开放几地也还可以,况且这些地方都是东南沿海,只要严控其商品入内地,影响尚可消除。
道光思考一会儿,勉强同意这一条款。勒索赔款二千一百万元,这纯属敲诈,道光十分生气。来我大清领土上践踏抢掠,反要大清向其赔偿损失,真是岂有此理!
最不能容忍的是这一条款:割让香港岛。祖宗之土岂能轻易割让,拱手让人!道光一看到这一条款就气得大骂香英和伊里布:“一群混蛋,糊涂虫!这是我大清帝国的奇耻大辱!”
道光一把将《江宁条约》抓在手中,准备撕碎,两手都捏在纸上,但又无可奈何地扔在桌上。他站了起来,独自一人倒背着两手,在殿阶上踱来踱去。
夜凉如水,薄云遮天,偶有几颗小星星在远天忽明忽暗地跳动,仿佛在叙说一个凄婉的故事,道光正是这故事里的一位主人。他仰头望着幽暗的天宇,说不出辛酸与伤感。回顾登基的二十多年,曾经是那样豪情壮志,踌躇满志,自信兢兢业业,定能永保大清基业。却不料,闹出割地赔款的奇耻大辱,怎么能不痛心疾首?
想当年,午门受俘,那是何等威风,何等辉煌,何等骄傲。眼下却要被边远红毛贼贬得称臣降服而订立城下之盟,如何能咽下这口窝囊气?赔款尚是小事,多节省开支就是了,丢失祖宗用汗水、鲜血和生命夺得的土地可是大事,自己的脸面将放在何处?九泉之下如何见列祖列宗?香港虽是一小岛,在我天朝大国的版图上算不得什么,但它是我大清帝国的领土。今日同意割这一地,将来就有可能割让更多的土地,这个先例可不能开,暂且借用或租赁尚可考虑。
道光思前想后,实在不愿画押签约。但又有何解救良策呢?威勇长龄倒是将才,可以兵到退敌,但已死去多年了。为何我大清的诸多文臣武将都是一群饭桶呢?奕山、耆英、杨芳、伊里布、牛鉴、都是蠢猪!陈化成、葛云飞、关天培都是勇烈之士,可歌可泣,应当重赏,都为朝廷殉国战场,如果官兵都能像他们这样,我大清王朝何至于丧权辱国到今天这地步!朕也不必为此难眠反侧!
这字到底签是不签?道光仍下不了决心。如果朕不签字,举大清倾国之兵与人奋力一拼,能否最终取胜?当然,取胜那是再好不过,万一失败,红毛攻陷北京,朕将向何处去?
不知何时,道光迷迷糊糊入睡了。朦胧中,仿佛听到殿外苍凉的夜空中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呼喊:林则徐!林则徐!林则徐!
道光从睡梦中惊醒,这是王鼎的声音。王鼎不是死去了吗?怎么会来到宫中呼喊林则徐的名字?莫非王鼎是以死纳谏于朕,让朕重用林则徐?道光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身上披一件龙凤霞裳,这是贴身太监在皇上在御案前入睡时悄悄披上的。
道光又回忆一下梦中听到的呼喊声,他感到林则徐是可以任用的。现在,他从心里感觉过来,这战争并不仅仅是林则徐禁烟得罪红毛贼,红毛是想多掠夺些财物,贩卖大烟仅是掠夺财富的一种手段,不同意输入大烟,他们利益受损,当然要用枪炮抢掠。
忽然,击更之声响起,已是五鼓时分。道光万般无奈情况下,猛一顿足,转身提起朱笔草草书写一纸,内有“着俱照所议办理”字样,封缄牢固,交给不知何时又站在道光旁边的贴身太监,不无忧伤地说:“将此交给穆彰阿。”贴身内侍悄悄揣上谕旨去找穆彰阿。
1842年8月19日(道光二十二年七月二十四日)上午十一时。耆英、伊里布、牛鉴登上英军“皋华丽”号战舰与英方代表璞鼎查在应天下关江面上签订了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不平等条约——《南京条约》,又称“江宁条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