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出狱后的囚犯
的人很快变成了老头子。也有的则是刚刚到家,便像一枝燃尽的蜡烛似地死掉了,
但也有另外一些人,他们是获释之后精神才振奋起来,只有这时才焕发出青春活力。挺起了腰板(例如,我本人现在看来比我流放期的第一张照片上还显得年轻)。你会突然发现:外界真是好过呀!那里的,古拉格群岛上的地心引力完全不同。在那里自己的两腿好似大象的腿一般沉重,可是到了外界腿轻快得像麻雀一样。自由人觉得无法解决的一切困苦情况,在我们面前都可以迎刃而解。一因为我们有一把富有朝气的尺子:quot;从前比这困难多呢!quot;从前比这困难得多,那就是说现在很容易解决。我们总是不倦地重复这句话:从前比这困难得多呢!从前比这困难得多呢!
但是,画出一个人的今后命运的几笔决定性勾画。还是在于他获释当时的精神状态的转折。这个转折的表现形式是千差万别的。你只有走出劳改营岗楼大门时,才会感觉到你在离开这苦役营故乡。精神上你是在这里重新诞生的,你内心最隐秘、最珍贵的一部分将永远留在这里,尽管你的两腿正在把你报向那个没有声音、没有反响的狱外世界。
人的性格会在劳改营里表现出来,但它同样也会在释放时表现出来!我们前面提到过薇拉?阿列克谢耶夫娜?科尔涅耶娃。现在我们来看看她一九五一年是怎样离开特种劳改营的吧。她说:quot;两扇五米高的大门在我的身后关上了。我哭了。我自己也不相信我怎么竟会在边走由外界的一刹那哭起来。我哭什么?……有一种感觉,好像是我把自己的心从最宝贵的、最亲爱的东西上、从难友们身上扯开了似的。大门关上了。一切全完了。我再也看不到这些人,再也不会得到他们的任何消息了。我好像是在走入来世似的……quot;
是走入来世!……释放就是死亡的另一种形式。难道我们获得了自由吗?我们是死了,是进入了某种阴间的、完全不同的、有些虚幻的生活。我们将在那个世界小心翼翼地触摸各种事物,力图重新认识它。
可是,原来想象的到这个世界上来的释放并不是这样的。它在我们脑海里的形象是按普希金的方式描绘的:quot;弟兄们会把利剑送到你们手上。quot;quot;但是,极少有哪一代囚徒享受过这样的幸福。
我们这是偷来的释放,不是真正的释放。凡有这种感觉的人全都急急忙忙带着这偷来的一点点自由逃到孤独的生活中去。维。维,波斯佩洛夫说:quot;还在劳改营的时候,我们,我和我的好朋友们,就几乎都是这样想的:一旦上帝让我们活着离开这里,获得自由,我们决不住在城市,也不住在村镇。我们要住到密林深处去,当个护林员或森林巡查员,甚至当个牧人,远远地离开人们,离开政治,离开这浮华世界的一切。quot;阿维尼尔?鲍里索夫获释之后,最初一个时期总是躲避人,想法跑到大自然中间去。他说:quot;我真想抱住每一棵小白烨,抱住每一棵杨树亲吻。我听到哗哗的落叶声像是在听音乐(我是秋天被释放的),我眼里充满泪水。我一天只能挣到五百克面包,但这无所谓,只要能几小时几小时地倾听这寂静,只要可以看书,我就心满意足了。狱外世界的任何工作都似乎很轻松,很简单;一昼夜就像一小时似的飞过去,对生的渴望永远得不到满足。如果世界上真有所谓幸福,那么每个囚犯获释后的第一年就肯定会遇到它!quot;
这样的人往往很长时期不想拥有任何东西:他们懂得,财产是很容易失掉的,就像烧毁一样。他们几乎是带点迷信地避免使用新东西,他们把旧衣服一直穿到破,把旧家具一直用到不能再用。我的一位朋友家里连个可以坐坐靠靠的东西也没有。他们自己却笑着说:quot;看,我们就这么过日子,从一个营区到了这个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