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监狱工业 第一章 逮捕
地先光临一所住宅,然后去另一家,明天再去第三家和第四家,这样,编内行动人员便可以得到合理的使用,能够把比这些编内人员多许多倍的城市居民关进监狱。
这种夜间逮捕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无论毗邻房屋,无论城市街道,都看不见一夜之间带走了多少人。这种夜间逮捕吓坏了近邻,对于远邻来说却算不了什么事件。它们好像没有发生过似的。夜间,quot;乌鸦车quot;quot;在这条柏油马路上往来奔驰,白天,年轻的一代举着旗帜和花束,唱着欢乐光明的歌曲沿着它迈步行进。
但是,对于那些以抓人为专职的捕手来说,被捕人的惊恐惨状不过是习以为常、腻烦厌人的琐事,他们对逮捕行动的理解要广泛得多。他们有一大套理论,不要想得天真,以为这种理论是不存在的。逮捕学--这是普通监狱学教程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有坚实的社会理论基础。逮捕有依各种特征的分类法:夜间的和白天的;家中的、工作地点的、路上的;初次的和重复的;分散的和成群的。逮捕可以依照所需的出其不意程度、依照预期的抗拒程度(可是在几千万个场合根本没有预期会发生任何抗拒,而且确实没有发生)来进行区分。还可以按照预定的搜查的严重程度,按照是否要作查抄物品登录,是否查封房间或住宅;是否要随丈夫之后并把妻子逮捕而子女则送到保育院去,或者把剩下的全部家属发送流放,或者还把老人们也送去劳改营等等来区分逮捕。
还单独有一整套的搜查学(我曾读到过供阿拉木图法律函授学校学生用的小册子),书里大为赞赏一些司法人员,他们在进行一次搜查时,不怕麻烦地翻腾三十二吨粪肥、六万木材、两大车干草,清除了整个宅旁园地的积雪,从炉子里掏出砖头,掏了脏水坑,检查了抽水马桶,在狗窝、鸡窝、鸟巢里作了搜寻,刺穿床垫,从身上揭下贴着的膏药,甚至拔下金属假牙找寻是否藏有缩微文件。此书向学生们竭力推荐,一次搜查要从人身开始,以人身结束(以防这人顺手从搜查过的东西中抓走某些物件);事后还要去同一地点,但要在早晚不同时间,再作一次搜查。
不--不,逮捕的方式是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的。伊尔玛?明戴尔是个匈牙利女人,她在共产国际(一九二六年)弄到了两张大剧院的戏票,是头排位置的。侦查员克列盖正在追求她,所以她就邀请克列盖一起去。他们温情脉脉地度过了全部演出时间,而在演出结束后,他就把她直接带到了卢宾卡。一九二七年六月里,百花盛开的一天,在库兹涅茨桥,脸颊丰满梳着褐色辫子的美人安娜?斯克里普尼科娃刚给自己买了蓝色的连衣裙料子,有一个穿着讲究的年轻人走来请她坐上马车(而车夫却已经明白了,便皱起了眉头:机关是不付车钱的),要知道这并不是幽会,而是逮捕:他们现在就拐到卢宾卡,驶进黑洞洞的大门。如果说(过了二十二个春天以后),穿着白制服、身上散发出贵重香水气息的海军中校包利斯?布尔科夫斯基给一个姑娘买了块大蛋糕,那末请不要发誓保证,这块大蛋糕定会落到姑娘手中,而不是被搜查人员划得刀痕纵横,并由他本人带进他的最初的牢房去。不,无论白天的逮捕,路上的逮捕,以及大庭广众的逮捕,我们这里从来也没有忽视过。然而,它做得干净利落,并且,令人惊异不置的是,遭难者本人同行动人员总是协调配合,尽可能显得气度雍容,为的是不使别的活着的人们察觉出这个大限已到的人的灭亡。
不是对任何人都可以到家里敲门进去加以逮捕的(要敲的话,也得由房屋管理员或邮递员去敲),也不是对任何人都可以在工作地点加以逮捕。如果预定要逮捕的人极为机灵,逮捕宜于在离开他所习惯的环境的地方进行--离开他的家属,离开同事,离开志同道合者,离开密室:他什么也不应当来得及销毁掉、藏起来、转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