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一章
派对加尔文教派的称呼。
我们父子二人布衣粗食,生活很简朴,花销极少,以致我到了二十五岁,还不 清楚家道丰厚。我不大想这种事,总以为我们只是勉强维持生计。我在父亲身边养 成了节俭的习惯,后来明白我们殷实得多,还真有点难堪之感。我对这类俗事很不 经意,甚至父亲去世之后,我作为惟一的继承人,也没有多少弄清自己的财产,直 到签订婚约时才恍然大悟,同时发现玛丝琳几乎没有带来什么嫁妆。
还有一件事我懵然不知,也许它更为重要:我的身体弱不禁风。如果不经受考 验,我怎么会知道呢?我时常感冒,也不认真治疗。我的生活过于平静,这既削弱 又保护了我的身体。反之,玛丝琳倒显得挺健壮;不久我们就认识到,她的身体的 确比我好。
花烛之夜,我们就睡在我在巴黎的住所;早已有人收拾好两个房间。我们在巴 黎仅仅稍事停留,买些必需的东西,然后去马赛,再换乘航船前往突尼斯。
那一阵急务迭出,头绪纷繁,弄得人头昏目眩,为父亲服丧十分悲痛,继而办 喜事又免不了心情激动,这一切使我精疲力竭。上了船,我才感到劳累。在那之前 ,每件事都增添疲劳,但又分散我的精神。在船上一闲下来,思想就活动开了。有 生以来,这似乎是头一回。
我也是头一回这么长时间脱离研究工作。以往,我只肯短期休假。当然几次旅 行时间稍长些。一次是在我母亲离世不久,随父亲去西班牙,历时一个多月;另外 一次去德国,历时一个半月;还有几次,都是工作旅行。旅行中,父亲的研究课题 十分明确,从不游山玩水;而我呢,只要不陪同他,我就捧起书本。然而这次,我 们刚一离开马赛,格拉纳达和塞维利亚①的种种景象就浮现在我的脑海,那里天空 更蓝,树荫更凉爽,那里充满了欢歌笑语,像节日一般。我想,此行我们又要看到 这些了。我登上甲板,目送马赛渐渐离去。
①西班牙的两个地方。
继而,我猛然想起,我有点丢开玛丝琳不管了。
她坐在船头,我走到近前,第一次真正看她。
玛丝琳长得非常美。这你们是知道的,你们见到过她。悔不该当初我没有发觉 。我跟她太熟了,难以用新奇的目光看她。我们两家是世交;我是看着她长大的, 对她的如花容貌早已习以为常……我第一次感到惊异,觉得她太秀美了。
她头戴一顶普通的黑草帽,任凭大纱巾舞动。她一头金发,但并不显得柔弱。 裙子和上衣的布料相同,是我们一起挑选的苏格兰印花细布。我自己服丧,却不愿 意她穿得太素气。
她觉出我在看她,于是朝我回过身来……直到那时,我对她的殷勤态度很勉强 ,好歹以冷淡的客气代替爱情;我看得出来,这使她颇为烦恼。此刻,玛丝琳觉察 出我头一回以不同的方式看她吗?她也定睛看我,接着极为温柔地冲我微笑。我没 有开口,在她身边坐下。直到那时,我为自己生活,至少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我 结了婚,但仅仅把妻子视为伙伴,根本没考虑我的生活会因为我们的结合而发生变 化。这时我才明白独脚戏到此结束。
甲板上只有我们二人。她把额头伸向我,我把她轻轻搂在胸前;她抬起眼睛, 我亲了她的眼睑。这一吻不要紧,我猛地感到一种新的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充塞我 的心胸,不由得热泪盈眶。
“你怎么啦?”玛丝琳问我。
我们开始交谈了。她的美妙话语使我听得入迷。从前,我根据观察而产生成见 ,认为女人愚蠢。然而,那天晚上在她身边,倒是我觉得自己又笨又傻。
这样说来,我与之结合的女子,有她自己真正的生活!这个想法很重要,以致 那天夜里,我几次醒来,几次从卧铺上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