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哈纳莱伊湾
同火奴鲁鲁的日本领事馆取得联系,能借我电话一用?”
警察拿来地图,用记号笔划出儿子冲浪的位置和投宿旅馆的位置。她决定住在警察推荐的镇上一家小旅馆。
“我个人对您有个请求,”名叫坂田的半来警察另别时对幸说,“在这座考爱岛,大自然时常夺取人命。如您所见,这里的大自然的确十分漂亮,但有时候也会大发脾气,置人于死地。我们和这种可能性一起生活。对您儿子的死我深感遗憾,衷心同情,但请您不要因为这件事埋怨、憎恨我们这座岛。在您听来或许是一厢情愿的辩解,可这是我的请求。”
幸点头。
“太太,我母亲的哥哥一九四四年在欧洲战死了,在法德边境。作为由日本血统美国人组成的部队的一员,在救援被纳粹包围的得克萨斯营时被德军炮弹击中阵亡的。剩下的只有辨认证和零零碎碎的肉片在雪地上四下飞溅。母亲深爱着哥哥,自那以来人整个改变了。我当然只知道改变之后的母亲的样子,非常令人痛心。”
如此说罢,警察摇了摇头。
“无论名义如何,战争死亡都是由各方的愤怒和憎恨造成的。但大自然不同,大自然没有哪一方。对于您,我想的确是深痛的体验,但如果可能的话,请您这样认为——您的儿子是同什么名义什么愤怒什么憎恨一概无缘地返回了大自然的循环之中。”
翌日火葬后,她接过装有骨灰的小铝罐,驱车驶往位于北肖尔深处的哈纳莱伊湾。从警察署所在的利胡埃镇到那里要一个小时。几年前袭来的一场飓风使岛上几乎所有的树木严重变形,被吹走房顶的木结构房屋也看到几座。甚至有的山也变形了。自然环境确实严酷。
穿过仿佛半休眠的哈纳莱伊小镇前行不远,就是儿子遭遇鲨鱼的冲浪地点。她把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在沙滩上坐下,眼望五六个冲浪手骑在浪头上的光景。他们手抓冲浪板在海湾上浮游,每当强有力的浪头打过来便抓住它,通过助跑站到板上,乘浪来到海岸近处,等浪头低落下去,他们便失去平衡落进水中。然后,他们收回冲浪板,再次双手划过,钻进海浪返回海湾,如此周而复始。幸有些费解,这些人莫非不害怕鲨鱼?或者没有听说我的儿子几天前在同一地点被鲨鱼咬死?
幸坐在海滩上,半看不看地把这光景看了一个来小时。任何有轮廓的事情她都无从考虑。具有重量的过去一下子在哪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将来又位于极其遥远和黑暗的地方。任何地方的时态同此时的她都几乎没有关联。她只管做在现在这一不断移行的时间性之中,只管机械性地以眼睛追逐波浪和冲浪手们单调而反复地勾勒出的风景。她忽然心想:当下的自己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之后,她去了儿子住过的旅馆。冲浪手们投宿的小旅馆,脏兮兮的,有个荒芜的院子,两个半裸的长头发白人坐在帆布椅上喝啤酒,几只绿色的ROLLINGROCK酒瓶倒在脚前的杂草丛中,一个金发一个黑发,但除了这点,两人脸形相同体形相近,胳膊上都有时髦的刺青,身上隐隐发出大麻味儿,还有狗屎味儿混在里面。幸走近时,两人以警惕的目光看她。
“住过这家旅馆的我儿子三天前给鲨鱼咬死了。”幸解释说。
两人对视了一下。“那,可是tEKAShI?”
“是的,是tEKAShI.”
“蛮酷的小子,”金发说,“可怜啊!”
“那天早上,呃——,有很多海龟进入海湾,”黑发以弛缓的语调介绍道,“鲨鱼追海龟追了过来。啊——,平时那些家伙是不咬冲浪手的。我们跟鲨鱼相处得相当不错。可是……唔——,怎么说呢,鲨鱼也是什么样的都有。”
“我是来付旅馆费的,”她说,“想必还没支付完。”
金发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