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青绡帐三生谈夙恨 碧纱橱深夜病相思
话说荣国府听说贾政、宝玉同回,合府大喜。王夫人即唤焙茗带伶俐马牌子选了快马迎将下来。这焙茗得不得一声出得宅门,一片声备马,一辔头直跑出去,一径路过芦沟桥,又跑过二三十里,迎着贾政。焙茗滚鞍下马,高声请安。
贾政即问:“两府都好?”焙茗道:“很好。”就拉住车辕将黛玉、晴雯回生的事逐一回明。贾政大喜,叫他快去告诉贾琏、宝玉。焙茗带过马迎上来。先遇曹雪芹,也将此事告诉。
原来贾府家法森严,王夫人吩咐过林之孝,外面一概不许传闻,故曹雪芹也未知道。雪芹听了也喜欢,连叫他快告琏二爷、宝二爷。焙茗带着马,行不几步,便是贾琏的车,告诉过,即见宝玉的车。焙茗抢上一步忘记请安,直将黛玉、晴雯之事告诉,喜得宝玉放声狂笑,几乎跌下车来。幸亏焙茗扶住,宝玉便道:“你把牲口放了,坐上车沿来,咱们好讲话。”焙茗便与坐车沿的替换了。
这个坐车沿的年纪才一十五岁,生得很俊,原是贾政在下路重价买的,在跟班中第一得宠,楷书也好,唱曲家伙都会;又是一条脆滑小旦喉咙,真个千伶百俐。带一顶貂尾缨染貂帽儿,上穿香貂鼠反穿马褂,下穿玫瑰紫天马皮缺襟短袍,脚踏粉底皂靴。
这小子姓李名瑶,贾政特派他亲随宝玉,一路上看这主仆两人的也就不少。宝玉常叫他瑶儿,又见他左耳朵带个攒金环,又戏谑叫他穿儿。这小子十分乖觉,看见焙茗光景,知是宝玉旧人,便马上将马褥子扯下来,拍拍焙茗说道:“好哥,铺了马褥。”这焙茗只顾和宝玉讲话,哪有工夫,只道:“兄弟罢吗。”这瑶儿便将怀中槟榔盒、腰里绢擦手掠交焙茗。
焙茗一面与宝玉讲话,一面也顺手将腰里鞭子扯下递给瑶儿。瑶儿即扳鞍上马,跟着车慢慢地走,也侧着耳听他两个讲话。这里宝玉定着神,便问道:“你这个话真的吗?不要哄我。”
焙茗笑道:“我哄爷,敢哄老爷么?刚才回老爷,老爷也喜欢得很,叫我回爷。我一溜下来,连琏二爷、曹老爷统告诉了。千真万真,怎么哄你!我刚才回太太去,原就在林姑娘房里。”宝玉方才死心塌地的信了,便道:“林姑娘的房在哪里?”焙茗道:“原在潇湘馆。”
宝玉道:“怎么太太也在那里?”焙茗道:“林姑娘好不傲呢!府里人说起来,太太时刻过去,比从前伺候老太太还勤些,林姑娘全然不睬。”
宝玉道:“这也怪不得林姑娘,到底林姑娘和谁人讲话?”焙茗道:“我们二门外的人也听不真,听说只许紫鹃、晴雯讲话。谁去便叫下了帐钩,傲得很呢!”
宝玉道:“晴雯借五儿还生,也是世上有的。怎么晴雯也同在那里?也不知太太待晴雯怎么样?”
焙茗冷笑道:“这晴雯也跟着傲呢!听说老太太倒疼她,她倒言语硬朗。太太还对着众人说:‘这孩子倒实心,我从前看错了她,怪过意不去的。这孩子有缘再来,瘦怯怯可怜儿的,你们大家疼她些’。可不是,跟着林姑娘傲呢!只听说柳嫂子进去哭又哭不得,笑又笑不得。说不是她女孩儿,到底也是,说是他女孩儿,到底不是。难为这晴雯倒肯认妈,在院子里跟着叫妈。”宝玉终究小儿心性,听说倒笑起来。焙茗道:“柳嫂子噙着眼泪,二爷还笑呢!”
宝玉道:“怎么柳嫂子也在潇湘馆院子里?”焙茗道:“听说这些调度统是珠大奶奶的张罗。而今林姑娘倒也和珠大奶奶好。我们这府里的人儿比得好,拿林姑娘比做过世的老太太,拿珠大奶奶比做过世的琏二奶奶。这珠大奶奶在林姑娘跟前虽比不得紫鹃、晴雯,也还说二听一,若是太太去就罢了。”
宝玉道:“这也难怪她。我听见林姑娘从前过去的时候,原来珠大奶奶一个人送她。那琏二奶奶你也不必提了,林姑娘的性命原是她送的。而今一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