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无人解听开元曲:声声慢与贺新郎
之下,多情未必是一件好事,无法相谐相好倒不如不惹情丝,落得个两厢干净。在小令盛行的北宋,晁补之倒喜欢一些长调慢曲,这可能跟他有较高的音乐水准有关系。
慢曲相对于令曲,字句长,韵少,节奏舒缓。虽是单遍,但唱起来格外悠长婉转,唐人就有“慢处声迟情更多”的说法。用《胜胜慢》为名,看来当时晁补之的这一曲比之一般的慢曲还要来得更缠绵绮丽些。直道南宋末年,《胜胜慢》才因为蒋捷的一首《秋声》变为了《声声慢》:
黄花深巷,红叶低窗,凄凉一片秋声。
豆雨声来,中间夹带风声。
疏疏二十五点,丽谯门、不锁更声。
故人远,向谁摇玉佩?檐底铃声。
彩角声吹月堕,渐连营马动,四起笳声。
闪烁邻灯,灯前尚有砧声。
知他愁到晓,碎哝哝多少蛩声!
诉未了,把一半分与雁声。
数一数,蒋捷的这首《秋声》描绘了多少种声音?雨声、风声、更鼓声、檐铃声、彩角声、笳声、砧声、虫声、雁声,从深夜到拂晓,连续不断袭来。蒋捷生活在宋末元初,刚刚中了进士,南宋就被元朝灭了,他隐居在太湖竹山一带,再不肯出来做官。在太湖隐居却能听到军营中的胡笳声,看来元兵已经是打倒了江南,这声音可真比什么秋风秋雨中的更声更令人惊心。因为蒋捷这首《秋声》,《胜胜慢》变成了《声声慢》,一声声愁断人肠。但其实在蒋捷的《声声慢》定名之前,李清照已经为这一曲写出了“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这样惊人的句子,奇怪的是在她的《词论》中有提到“声声慢”这样的曲牌,如果这个名字来自南宋末年的蒋捷,清照那个时候还应该叫《胜胜慢》才对,不知道是谁搞错了。现代人多把李清照的这首词归入婉约派,我只觉这婉约里有凌厉凄恻的狠,读来从头凉到脚,不容回缓,一声声急迫逼仄,太直了些,当不得慢曲的舒缓绵邈。
关于《声声慢》最好玩的是《事林广记》里的一个故事:南宋城中有一位唱通俗艳歌的艺妓宋英奴,体态轻盈,歌喉婉转,唱起歌来像一朵解语花。南京道庵中有一位姓剩的道士,每次观看表演多给她钱,从此两情相悦。一天英奴到道观中去烧香,道士引她到后厢房,成了好事。后来两人来往越密,终于被人发现,送进了官府。结果就遇到了一个富有同情心和娱乐精神的留守张大人。这位留守大人判道士还俗,并将宋英奴嫁了给他,这首《声声慢》即为判词:
星冠懒带,鹤氅慵披,色心顿起兰房。
离了三清归去,作个新郎。
良宵自有佳景,更烧甚、清香德香。
瑶台上,便玉皇亲诏,也则寻常。
常观里、孤孤零零,争如赴鸳闱,夜夜成双。
救苦天尊,你且远离他方。
更深酒阑歌罢,殢玉人、云雨交相。
问则甚,咱们这里拜章。
你看,这个张大人多么富有幽默感,用《声声慢》来贺新郎,也亏他想得出来,嬉笑嘲弄,老大不敬。新婚良宵佳景,闺中乐趣,还管它烧的什么香,就算玉皇老子亲招也不管了。在程朱理学由北而南席卷的时代,出现这样别具一格,充满戏谑味道和反潮流精神的判词也真有趣,可见不管什么时候时代主旋律的旁边总是有一些另类的声音出位惹眼。
其实《贺新郎》这个词牌最是名不副实,并没有哪一首词是专门用来在婚礼上道贺的。最初是苏轼在一首词中描写了一个刚刚出浴的美人,实为贺新凉,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新凉变成了新郎。
乳燕飞华屋,悄无人、桐阴转午,晚凉新浴。
手弄生绡白团扇,扇手一时似玉。
渐困倚、孤眠清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