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么事儿?说吧,现在不说,再喝一杯——你就要醉啦。”
“借给点儿钱吧。看在上帝的面上,借给我吧!救救命吧,要不然,我为了这笔钱……简直要破产啦。”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带着喝醉了的人那种没有分寸的谦卑的样子哀求说。亲家公打断他的话问道:
“多少?”
“一百张票子。”
“什么票子?有各式各样的票子。”
“一百卢布。”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嘛。”
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在箱子里翻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油污的小手绢包,解开包,沙沙地数了十张“红票子”。“谢谢,亲家……你救了我的急啦!”
“好啦,谢什么。自家人——好算账。”
米吉卡在家里住了五天;夜间就陪着阿尼库什卡的妻子,他可怜这个妇道人家的要求,同时也可怜她本人,可怜这个来者不拒的、头脑简单的女人。白天就看亲戚、串门子。身材高大的米吉卡只穿一件单薄的保护色军便服上衣,歪戴着军帽,摇摇晃晃地在村里的街道上游荡,炫耀自己不怕寒冷的健壮体魄。有一天,黄昏时分,他也去了麦列霍夫家。把严寒的气味和令人忘记的、兵士身上的酸味带进了热气腾腾的厨房。他坐了一会儿,扯了一阵子战争、村子里的新闻,便眯缝起象芦苇绿色的眼睛朝达丽亚扫了一眼,就准备要走。当米吉卡迈出门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的时候,一直在盯着当兵人的达丽亚,象蜡烛似的晃了一下身子;她紧抿着嘴唇,正要披头巾,但是伊莉妮奇娜问道:
“你要上哪儿去,达什卡?”
“出去一下……上茅房。”
“咱们一块儿去。”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坐在那儿,低垂着脑袋,抬也没有抬,好象没听到她们的谈话。达丽亚从他面前往门口走去,低垂的眼皮下闪着狐狸眼似的光芒;婆婆哼哼唧唧、摇摇晃晃地跟在她后面。米吉卡咳嗽了几声,在栅栏门边咯吱咯吱地踏着,用手巴掌挡着抽烟。他听到门铞响声,本想回到台阶边。
“是你吗,米特里?莫非你是在别人家的院子里迷了路?”伊莉妮奇娜挖苦地喊道。“请你把栅栏门的门闩给插上,不然夜里会呱哒呱哒地响……你瞧,风有多大……”
“一点儿也没有迷路……我插上……”米吉卡沉默了一会儿,惋惜地说道,接着咳嗽了一声,穿过街道,一直朝阿尼库什卡家走去。
米吉卡象鸟儿一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自有明天的祸福。当兵很不热心,尽管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常使他热血沸腾,但是并不特别去寻求晋升的机会,——因此米吉卡的考绩表上颇有几条很不光彩的记录:曾受过两次军法审判——一次是为了强奸一个俄国籍的波兰妇女,一次是为了抢劫;在三年的战争中,受到无数次的处罚;有一次,野战军事法庭甚至都要枪毙他了,但是米吉卡竟神通广大地逃脱法网,而且尽管被认为是全团最坏的,——可是哥萨克们还是很喜欢他,因为这小子风流快活,笑口常开,大家喜欢他唱的那些淫秽的小曲(米吉卡在这方面可不是低能儿),喜欢他的随和与朴直,而军官们——则喜欢他那种强盗般的、不顾死活的性格。米吉卡总是面带微笑,迈着轻盈得象狼一样的步子,他身上有很多这种野兽的性格:走路摇摇晃晃——一步跟着一步,看人总是皱着眉头,翻着碧绿的瞳人;甚至在转动脑袋的时候,也是一副狼相:米吉卡从来不扭动他那受过伤的脖子,——如果需要回头看的话,那就把整个身子扭转过去。他全身的坚实肌肉都紧绷在宽大的骨架上,行动很敏捷、利落,没有多余的动作,浑身散发着健康有力的苦涩气味,——草原上刚翻耕起来的黑土就是这种气味。对米吉卡来说,人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