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希尔的提琴
,皱起眉头。“不要胡搅蛮缠。”
“既是这样,至少给她放上蚂蟥④也好!看在上帝份上,行行好吧!”
医士冒火了,叫道:
“还要跟我罗唆!笨蛋。……”
亚科甫也冒火了,脸孔涨得通红,可是一句话也没有说,搀扶着玛尔法,领她走出诊疗室。直到他们坐上大车,他才严厉而讥诮地看一眼医院,说:“安插在这儿的全是你们这号好手!见了阔佬恐怕就肯用吸杯放血了,见了穷人却连蚂蟥也舍不得用。这些希律!”
他们回到家里,玛尔法走进家门,手扶着炉子,呆站了十几分钟。她觉得要是她躺下去,亚科甫就会讲起种种损失,骂她老是躺着,不想干活。可是亚科甫郁闷地瞧着她,想起明天是圣约翰节 ,后天是奇迹创造者圣尼古拉节 ,过后就是星期日,再后又是星期一 ,不吉利的日子。这四天是不能干活的,而玛尔法却一定会在这几天里死掉,可见今天就得动手做棺材。他拿起他那管铁尺,走到老太婆跟前,给她量尺寸。后来她就躺下了。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动手做棺材。
等到工作结束,“青铜”就戴上眼镜,在他的簿子上记一 笔:“为玛尔法·伊凡诺芙娜做棺木一口,计两个卢布四十个戈比。”
他叹了口气。老太婆始终沉默地躺在那儿,闭着眼睛。可是到傍晚,天黑了,她忽然叫一声老头儿。
“你记得吗,亚科甫?”她问道,快活地瞧着他。“你记得五十年前上帝赐给我们一个头发金黄的小娃娃吗?那时候我和你老是坐在河边……柳树底下……唱歌。”她说完,苦笑一 下,补充一句:“那个小女儿死了。”
亚科甫极力回想,可是怎么也想不起那个小娃娃,那棵柳树。
“这是你在胡思乱想,”他说。
神甫来了,给玛尔法授了圣餐,行了临终涂油礼。后来她开始嘟嘟哝哝,吐字不清,将近早晨,她去世了。
邻家的老太婆给她擦洗干净,穿好衣服,放进棺材。为了省下给教堂诵经士一笔钱,亚科甫亲自唱赞美诗。至于坟墓,他也没有出钱,因为墓园看守人是他的干亲家。有四个农民把棺材抬到墓园,可是他们不是为了挣钱,而是出于敬意。跟在棺材后面的,是几个老太婆、叫化子、两个疯修士,路上遇到的人都虔诚地在胸前画十字。……亚科甫十分满意,因为这件事办得合乎规矩,体面,便宜,没有惹得谁不痛快。
他最后一次跟玛尔法告别的当儿,用手碰了碰棺材,心里想:“这活儿干得挺不错!”
可是他从墓园往回走的时候,心里却非常难受。他有点不舒服:呼出的气发热而且急促,两条腿发软,老是想喝水。
此外,种种思想钻进他的脑子里来。他又想起他这一辈子没有对玛尔法亲热过一次,疼爱过一次。他们在小木房里同住了五十二年,这五十二年很长很长,可是不知怎的,事情竟会弄到这样:在这段时间里,他一回也没想到过她,关心过她,好象她是一只猫或者一条狗似的;而她却每天都在生炉子,烧菜,烤面包,出外取水,劈柴,跟他同睡在一张床上。
每逢他从婚宴上喝醉酒回来,她总是恭恭敬敬地把他的提琴挂在墙上,扶着他上床睡下,她做这些事总是一声不响,脸上现出胆怯和操心的神情。
洛希尔朝着亚科甫走来,笑吟吟的,对他点头。
“我正在找您,大叔!”他说。“莫伊塞·伊里奇问您好,叫您马上到他那儿去一趟。”
亚科甫没有心思顾到这些。他很想哭一场。
“躲开!”他说,往前走去。
“这怎么行呢?”洛希尔着急地说,跑到前头去。“莫伊塞·伊里奇要生气的!他叫您马上去!”
亚科甫瞧见犹太人气喘吁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