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的故事》三
三
每到星期四 ,我们这儿总有客人。
我上饭馆去定好一大块烤牛肉,打电话要叶里塞耶夫商店给我们送来鱼子、干酪、牡蛎等。我还买下几副纸牌。波丽雅从早晨起就准备茶具和餐具供晚饭用。说老实话,这种小小的活动多少使我们的闲散生活有点变化,星期四在我们这儿成了最有趣的日子。
常来的客人只有三位。最体面的而且也许最有趣的客人姓彼卡尔斯基,他是一个又高又瘦的人,年纪在四十五岁左右,生着长长的鹰钩鼻,留着黑色的大胡子,头顶光秃。他有一双挺大的凸眼,脸上露出严肃而沉思的神情,象是一个希腊哲学家。他在铁路管理局和一家银行里工作,还在一个重要的政府机关里担任法律顾问,并且跟许多私人有业务关系,例如担任法律监护人、债权人会议主席等。他的官品小得很,他谦卑地自称为律师,然而他的势力很大。您只要有他的一张名片或者一封短信,就足以使得著名的医师、铁路局长或者重要的大官不用您按次序等候,优先接见您。据说由他从中说项,甚至可以谋到四品文官的职位,任什么样的纠纷得以了结。人们认为他是个智力很强的人,不过那是一 种特别的、古怪的智力。他能够在转瞬间用心算得出二百一 十三乘以三百七十三的积,或者不用铅笔和换算表就把英镑折合成马克。他精通铁路业务和财务管理,凡是有关行政当局的事情在他都不成其为秘密。众口流传,他在民事诉讼方面是最神通广大的律师,要跟他较量可不容易。然而,许多就连笨人都懂得的事,他的非凡的智力却没法理解。例如,他根本不能理解人们为什么会烦闷,哭泣,自杀,甚至杀人,为什么会为跟他们个人毫不相干的东西和事情激动,为什么读果戈理或者谢德林的作品会发笑。……凡是抽象的、属于思想和感情范围的事,在他都是不可理解的,乏味的,就跟没有辨音力的人不懂音乐一样。他对人只从办事的角度来考察,把人分做有本领和没本领的两种。别的分法在他都不存在。诚实和正派无非是有本领的标记。吃喝、打牌、放荡未尝不可,只要不妨碍正事就行。信仰上帝固然不聪明,然而宗教却必须保护,因为对老百姓来说,约束人的原则是不能缺少的,要不然他们就不肯工作。惩罚之所以需要,仅仅是要让人有所畏惧。搬到别墅里去住大可不必,因为待在城里就挺好。诸如此类。他的妻子已经死去,他没有子女,然而他按照阔绰的家庭排场过日子,每年付出房租三千卢布。
第二个客人库库希金是个年青的四品文官,个子不高,他那矮胖的身材和瘦小的脸不成比例,因此他那模样显得非常不顺眼。他的嘴唇老是缩成心形,他那剪齐的唇髭看上去象是用油漆贴上去的。这个人神态活象壁虎。他不是走进来,却象是爬进来的。他脚步细碎,摇摇晃晃,嘻嘻地笑,而且一 笑就露出牙齿来。他是某人手下办理特殊事务的文官,其实什么事也不做,薪俸却很高,特别是在夏天,人家总要为他创造各种各样出差的机会。他是个利欲熏心的人,他的这种欲望不但浸透他的骨髓,而且更进一步,渗进了他的每一滴血;不过同时,他这个利欲熏心的人渺小得很,不相信自己的力量,把自己的事业完全建立在大人物的恩赐上。他为了获得一枚外国的什么十字勋章 ,或者为了要报纸登载他跟其他地位很高的人物一块儿出席某人的安魂祭或者参加祈祷式,他不惜做出种种低声下气的举动,一味苦求,谄媚,许愿。他由于懦怯而巴结奥尔洛夫和彼卡尔斯基,因为他把他们看成有势力的人。他也讨好波丽雅和我,因为我们在有势力的人家当差。每一次我替他脱掉皮大衣,他总是笑嘻嘻的,问我说:“斯捷潘,你结婚了没有?”随后又说几句猥亵的、俗不可耐的话,算是表示对我特别关心。库库希金迎合奥尔洛夫的弱点,迎合他那堕落和餍足的生活。为了讨奥尔洛夫的欢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