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二
那样对我做出有礼貌的笑脸,这使我满意。然而她讲话的时候,不住地活动手指头,常常猛的往椅背上一靠,吐字很快,这种讲话和动作的浮躁姿态惹得我不痛快,使我想起她的故乡敖德萨,当初我跟那儿的男男女女交往,他们俗不可耐的风度就惹得我厌烦。
“我想为那些饥饿的人做点事,”我开口了,然后沉默一 忽儿,继续说:“不消说,钱是大事,然而只限于捐款,就此心满意足,那却无异于逃避最主要的麻烦事。帮助饥民应当表现在出钱上,可是主要的却应当表现在正确而认真的组织上。朋友们,让我们来想一想,出点力吧。”
娜达丽雅·加甫利洛芙娜用探问的眼光瞧着我,耸耸肩膀,意思好象是说:“这种事我哪儿懂呢?”
“是啊,是啊,饥饿,……”伊凡·伊凡内奇喃喃地说。
“真的。……是啊。……”
“情况是严重的,”我说,“必须进行火速的赈济。我认为,在我们目前要制定的种种原则当中,头一条就应该是火速。要照军人那样,手急眼快,猛打猛攻。”
“是啊,要快,……”伊凡·伊凡内奇带着倦意,无精打采地说,仿佛快要睡着似的。“可是没有办法呀。庄稼没有收成,空话有什么用。……再怎么手急眼快,猛打猛攻也还是不行。……这是天时不正。……人总拗不过上帝和命运啊。
……“
“是的,然而要知道,人有头脑就是为了跟天时做斗争。”
“啊?是呀。……这话对,对。……是呀。”
伊凡·伊凡内奇拿出手绢蒙住鼻子,打了个喷嚏,精神振作起来,仿佛刚刚睡醒似的,瞧一瞧我和我的妻子。
“我那儿也是一点收成也没有,”他说,尖声笑起来,调皮地眫眫眼睛,好象这种事实际上很滑稽似的。“钱嘛,没有,粮食呢,也没有,可是院子里满是工人,就跟谢烈美契耶夫伯爵家里一样。我打算把他们赶出去,可又好象于心不忍。”
娜达丽雅·加甫利洛芙娜笑起来,开始问伊凡·伊凡内奇家里的事。有她在场,我感到愉快,这是很久以来都没有感到过的。我不敢看她,免得我的目光会泄露我心底的感情。
我们的关系已经僵到这样的地步:这种感情反而会显得突兀而且可笑了。我妻子跟伊凡·伊凡内奇有说有笑。尽管她待在我的房间里,尽管我没笑,她却一点也不觉得拘束。
“那么,朋友们,我们怎么办呢?”我等到他们刚一停嘴就开口问道。“我认为,首先我们要赶快征集捐款的人。 Natalie,我们写信给我们那些在京城和敖德萨的朋友们,要求他们捐款。等我们募到少数款项,我们就着手买粮食和牲口饲料。
至于您,伊凡·伊凡内奇,请您费心着手分配赈款。我们指望您在各方面发挥您原有的精明强干的作风,我们只斗胆表示一点愿望,就是您在分发赈款以前,先要到当地仔细了解一下所有的情况。此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要认真监督,使得粮食仅仅发给真正急需的人,绝不发给酒鬼、懒汉、倒卖粮食的人。“
“是啊,是啊,是啊,……”伊凡·伊凡内奇喃喃地说。
“对,对,对。……”
“哎,跟这种糟老头子什么事也谈不成,”我暗想,生气了。
“这些挨饿的人闹得我腻烦死了,滚他们的!他们老是愤愤不平,老是愤愤不平,”伊凡·伊凡内奇接着说,吮着柠檬皮。“挨饿的人对吃饱的人总是愤愤不平。有粮食的人呢,也对挨饿的人愤愤不平。是啊。……人一挨饿就昏了头,变得糊涂,变得野蛮了。饥饿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挨饿的人又说粗话,又偷东西,也许还要做出更糟的事。……人得理解这些才行。”
伊凡·伊凡内奇喝茶呛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