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2
啊,糟糕!内人一年才提这么一次要求,无论如何也要使她如愿以偿的。平时对她只有斥责与冷落,叫她操持家务,照料孩子,却从未报偿她抱帚执炊之劳。今天幸而有暇,囊中尚有四五枚铜板,满可以带她去的。内人不是要去吗?我也很想带她去,一定要带她去!可是,我这么冷得打颤,两眼发迷,不但上不了电车,连穿鞋的地方也走不到。啊,太惨啦!想着想着,竟越发打起冷战来,眼前更黑。如果快些请医生来瞧看,吃点药,四点钟以前定会手到病除的吧。于是,我和内人商量,去请甘木医学士。可他赶巧昨夜在大学值班,还没有回来。他的家人回话说:甘木先生两点钟一到家,就告诉他去诊病。真糟!这时倘若喝点杏仁茶,四点钟以前肯定会好的。可是,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本来盼着有幸欣赏一次内人喜盈盈的笑脸,也好开开心,淮料这希望也一下子落空。她怒气冲冲地问我到底能不能去,我说去,一定去!四点钟以前这病一定会好,放心好了。你最好快些洗脸,换衣服,等着我。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满腹惆怅,冷战越打越凶,眼前更加漆黑。假如四点钟以前不能除病践约,内人是个心路窄的女人,说不定会出什么事的。竟然弄成了这种惨局,真不知如何是好。为防万一,应该趁现在晓以盛极必衰之理、生久必亡之道,告诫她要有精神准备,一旦出事,且莫惊慌失措。这难道不是丈夫对妻子应尽的义务吗?我便慌忙把内人叫到书房,问她:“你虽然是个女子,但是总该知道西方有一句谚语吧!‘many a slip,t the lip①。’‘那种横行文字哪个才懂?你明知我不懂英文,却偏拿英文来耍笑我。好哇!反正我不会英文。你既然那么喜爱英文,为什么不讨个教会学校毕业的小妞做老婆?再也没有像你那么冷酷的人了。’她异常地气势汹汹,将我精心设计的计划拦腰斩断。不过,在诸公面前,也该辩白几句。我说英文,绝非恶意,完全出于怜爱妻子的一片真情。可是内人竟然理解为另一种含意,真叫我啼笑皆非。而且,我一直打冷战,两眼发黑,脑子也有点乱。真是祸不单行。一时性急,竟过早地对她灌输‘盛极必衰、生久必亡’之理,以至忘记了她不懂英文,便信口说句英语。思量起来,这全怪我,完全是一次失误。由于此番败局,我冷战越打越凶,眼前越来越发黑。内人已经奉命去洗澡间光着上半身化妆,从衣柜里拿出衣服换上。她是整装以待,那神情在说:‘随时可以动身的。’我心急如焚。甘木君早些来就好啦。一看表,已经三点钟。距四点还有一个小时。内人拉开书房的外门,见面就说:‘该走了吧!’夸奖自己的老婆,也许令人好笑,不过,我从来没有觉得妻子像这么漂亮过。她上身裸着,用肥皂擦洗过的皮肤柔润发光,与黑绸小褂交互辉映;由于用肥皂揉搓和盼望听摄津大椽唱戏这两条原因,光辉发自有形无形的两个方面,但见她的面上艳彩如霞。我想,无论如何也要满足她的希望;就横下心来去一趟吧!我刚吸了一支烟,难得甘木医生驾到,真是一顺百顺。我介绍了病情,甘木医生就瞧我的舌头,握我的手,敲前胸,搓后背,翻眼皮,摸头骨,沉思片刻。我问是否十分危险?医生镇静地说:‘哪里,没什么要紧。’内人问:‘出一趟门,不至于有问题吧?’‘是啊,’医生又在沉思,‘只要心情好……’我说:‘难受啊!那么,暂且给你开点镇静剂和汤药。’‘咦?怎么,弄不好,会有危险的吧?’他说:‘不,绝对用不着担心,神经不要过于紧张。’医生走了。三点半钟,打发女仆去取药。女仆遵夫人命飞奔而去,疾驰而归。归来时恰是四点差十五分。还有十五分钟哪。本已平安无事,可是我突然又恶心起来。内人将汤药斟在碗里,放在我的面前。我本想端起碗来喝下去,可是胃里咕的一声,有个东西在呐喊。不得已,我又放下碗。内人逼我快些喝。是呀,不快些喝,快些动身,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