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斗》十六
化的野蛮人那里,最强的、最聪明的、最有道德的总是走在前头,他总是领袖和统治者。我们这些有文化的人,却把基督钉在十字架上,而且继续在钉他。可见我们缺少某种东西。……我们得在我们身上恢复这‘某种东西’才行,要不然,这类错误就没有完结的一天了。”
“可是您用什么标准来区别强者和弱者呢?”
“知识和不容置疑的事实。人们是根据病情来认出结核病人和瘰疬病人的;而不道德的人和疯子则要根据他们的行动认出来。”
“不过要知道,可能认错的!”
“对。可是,既然受着洪水的威胁,就不用怕沾湿脚。”
“这是哲学,”助祭说,笑起来了。
“一点也不是。您已经给您的宗教哲学教坏了,因此您在一切东西里都只想看见迷雾。您那年轻的头脑塞满了抽象的学问,这种学问之所以说是抽象的,就是因为它使您的头脑不顾明显的事实。您得直视魔鬼,如果他是魔鬼,您就说他是魔鬼,用不着跑到康德或者黑格尔那儿去寻求解释。”
动物学家沉吟一下,接着说:
“二乘二等于四 ,一块石头就是一块石头。明天我们要去决斗。您和我都会说,这愚蠢,荒谬,说决斗早已过时,说上流人的决斗和下等酒店里的醉后斗殴实际上没有什么分别,然而我们仍然不会就此罢休,仍然会去厮杀。可见有着一种比我们的理性强大的力量。我们嚷着说战争是掠夺,是野蛮,是惨祸,是自相残杀,我们一看到鲜血就会昏厥;可是只要法国人或者德国人侮辱我们,我们就顿时感到精神奋发,真心诚意地喊着乌啦,冲上前去攻打敌人,您就会祈求上帝祝福我们的武器,我们的勇敢就会激起普遍而又真诚的热忱。这又可以证明,确实存在这样一种力量,它即使不比我们以及我们的哲学高明,至少也比它强大。我们拦不住它,就跟拦不住眼前从海那边拢过来的乌云一样。不要假仁假义,不要背地里对这种力量做鬼脸,也不要说什么:”哎呀,愚蠢啊!哎呀,过时啦!哎呀,不符合《圣经》上的道理呀!‘要面对面地瞧着它,承认它的合理合法性,而且,比方说,遇到它打算消灭一个虚弱的、多病的、腐败的民族,您也不要用您那些药丸以及从《福音书》上摘下来的那些理解得不对头的话来阻挠它。列斯科夫①写过一个有良心的达尼拉②,他在城外发现一个麻风病人,就用爱和基督的名义供他吃饭,给他穿暖。要是这个达尼拉真的爱人们,他就该把麻风病人拉走,越远越好,然后丢在一条沟里。他应该为健康的人服务。
我想,基督教导我们的是一种合情合理而又有益的爱。“
“您这个人可真怪!”助祭笑着说。“您并不信仰基督,可是您为什么老是提到他呢?”
“不,我信仰的。不过当然,那是按我的方式而不是按你们的方式信仰的。啊,助祭呀,助祭!”动物学家说,笑起来。
他搂住助祭的腰,快活地说:“嗯,怎么样?明天一块儿到决斗的地方去吗?”
“我的教职不允许我去,要不然,我倒是会去的。”
“‘教职’是什么意思?”
“我受了圣职。我已经受到神恩了。”
“啊,助祭呀,助祭,”冯·柯连又笑着说。“我喜欢跟您谈天。”
“您说您有信仰,”助祭说。“那是什么样的信仰呢?喏,我有个叔叔,是个神甫,他信得那么虔诚,每逢天早,他就到旷野上去求雨,总是随身带着一把雨伞和一件皮革的大衣,免得回来的路上让雨淋湿。这才不愧为信仰!他一讲起基督就神采焕发,村中的男男女女,都听得放声痛哭。他能够挡住这块乌云,能够把您所说的那种力量打得望风而逃。对了。
……信仰能够移山倒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