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斗》三
,他这才轻松地吁一口气,在他那把深深的圈椅上坐下。他的脸上现出陶然心醉、甜蜜温柔的神情。……他不慌不忙地给自己斟上一杯白酒,说:“为年轻一代的健康干杯!”
自从跟拉耶甫斯基谈过话以后,萨莫依连科从早晨起一 直到吃午饭,尽管心绪十分好,却总觉得心灵深处压着一块沉重的东西。他怜惜拉耶甫斯基,想帮助他。他在喝汤以前喝下一杯白酒,叹口气说:“我今天看见万尼亚·拉耶甫斯基了。这个人的日子很不好过。他生活的物质方面不能令人满意,不过主要的是心理上很不好受。这个小伙子很可怜。”
“我才不会可怜这种人呢!”冯·柯连说。“要是这个可爱的男子失足落水,那我就会再用手杖推他一下:淹死吧,老兄,淹死吧。……”“这是假话。你不会这么做的。”
“你为什么这样想呢?”动物学家耸耸肩膀说。“我跟你一 样也会做好事的。”
“难道淹死人也算是好事?”助祭问,笑起来。
“淹死拉耶甫斯基?这是好事。”
“冷杂拌汤里好象缺点什么,……”萨莫依连科说,打算改变话题。
“拉耶甫斯基是绝对有害的,对社会的危险性不下于霍乱细菌,”冯·柯连说。“淹死他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
“你照这样讲你的朋友,是不会给你添什么光彩的。你说说看:你为什么痛恨他?”
“不要说废话,大夫。痛恨和藐视细菌是愚蠢的,然而把自己所遇到的人,不分青红皂白,一概看做朋友,那么,多谢多谢,这是不辨是非,不肯对人采取公正的态度,一句话,这是不负责任。我认为你的拉耶甫斯基是个坏蛋,我并没掩盖这一点,而且完全本着良心,象对待坏蛋那样对待他。哼,你却把他看做你的朋友,那你就跟他接吻去吧。你把他看做你的朋友,这就是说,你对待他跟你对待我和助祭一样,或者说,大体一样。你对所有的人一概无所谓。”
“把人说成坏蛋!”萨莫依连科嘟哝说,厌恶地皱起眉头。
“这简直糟透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好了!”
“判断人要以人的行动为依据,”冯·柯连接着说。“现在请您判断吧,助祭。……我来跟您谈一下,助祭。拉耶甫斯基先生的活动明明白白地摊在您的面前,好比中国的长长的一行字,您可以从头读到尾。他在这儿住了两年,都干了些什么?我们可以扳着手指头一件件的来讲。第一 ,他教会本城的居民们玩文特,两年以前此地人不懂这种赌博,可是现在,所有的人,连女人和少年也都一天到晚玩文特了。第二 ,他教会市民们喝啤酒,这儿的人本来也没领略过这东西;承他的情,市民们才弄懂了各种不同的白酒,所以现在即使用布把他们的眼睛蒙上,他们也还是能辨别哪种是柯谢列夫牌,哪种是斯米尔诺夫牌第二十一号。第三 ,从前此地的男人跟别人的妻子私通是在暗地里干的,原因就跟贼在暗地里偷东西而不明着干一样。通奸素来给人看做一种见不得人的事,然而拉耶甫斯基在这方面做了开路先锋,他公开跟别人的老婆同居。第四……”冯·柯连很快地喝完冷杂拌汤,把盘子递给勤务兵。
“我跟拉耶甫斯基相识以后,从头一个月起就看透他了,”他接着对助祭说。“我们是同时到达此地的。象他那样的人总很喜欢友谊啦,亲近啦,团结之类的东西,因为他们老是需要有同伴陪他们玩文特,喝酒,吃饭,况且,他们喜欢闲谈,那就需要有人听他们讲话。我们交成朋友了,那就是说,他每天逛荡到我这儿来,妨碍我工作,毫无顾忌地讲他情妇的事。从一开头,他那不同寻常的谎话就使我暗暗吃惊,简直惹得我要呕。我以朋友的身份责备他,说他何苦喝这么多的酒,为什么生活得入不敷出,欠下了债,为什么一点事也不做,什么书也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