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五
五
这一串货车在一个村子外面一条河旁停下来。太阳跟昨天一样炎热,一点风也没有,叫人发闷。河岸上有几株杨柳,可是树的阴影不落在土地上,却映在水面上,变得一无用处了,就连躺在货车底下的阴影里,也还是闷热不堪,使人心里憋得慌。水映着天空而发蓝,热烈地引诱人们到它那儿去。
叶果鲁希卡直到现在才注意到一个车夫,叫司乔普卡,是个十八岁的乌克兰小伙子,上身穿一件长衬衫,没系腰带,下身穿一条肥裤子,散着裤腿,走起路来裤腿象旗子一样飘动。
他很快地脱下衣服,顺着高陡的河岸跑下去,扑通一声跳进水里。他钻进水里三回 ,然后仰面朝天地游泳,快活得闭上眼睛。他的脸带着微笑,起着皱纹,好象他觉得又痒又痛,而且感到好笑似的。
在找不到地方躲避溽暑和窒闷的热天,水的拍溅声和游泳者很响的呼吸声在人们的耳朵里就成了美妙的音乐。迪莫夫和基留哈学司乔普卡的样,也赶紧脱光衣服,大声笑着,预先体味着舒服的味道,接连跳进水里。那条安静的、不起眼的小河里就响彻了喷鼻声、拍水声、嚷叫声。基留哈咳嗽,欢笑,嚷叫,好象他们要叫他淹死似的,迪莫夫呢,追他,极力要拉住他的后腿。
“哈—哈—哈!”他嚷叫着。“逮住他!抓住他!”
基留哈扬声大笑,痛快得很,可是他脸上的表情却跟原先在陆地上一样惊愕,发楞,仿佛有人偷偷溜到他背后,拿斧背打了他的脑袋似的。叶果鲁希卡也脱掉衣服,可是并没有走下河岸的高坡,却一阵风似地往前猛跑几步,飞下去,离水面有一俄丈半高。他的身体在空中画了一道弧线,落进水里,沉得很深,可是没有碰到底。有一股不知什么力量使他感到又凉快又舒服,把他托起来,送回水面上来了。他钻出水面,喷鼻子,吹水泡,睁开眼睛。可是太阳正巧映在贴近他脸的水面上。先是耀眼的光点,随后是彩虹和黑斑,照进了他的眼睛。他赶紧又沉进水里,在水里睁开眼睛,看见一
片迷茫的绿色,就跟月夜的天空一样。原先那股力量又不让他沉到水底,不让他待在凉爽里,却把他托上水面来。他钻出水面,深深呼一口气,不但胸膛里觉得畅快清新,就连肚子里也感觉到了。然后,为了要尽情享受河水,他就让自己随意玩各种花样:仰面躺在水面上,享享福,拍拍水,翻个跟头,然后背朝上游,侧着身子游,仰面游,立着游,总之随自己高兴,游累了为止。对岸长着茂密的芦苇,河岸让太阳涂上一层金光,芦花象美丽的穗子似的低垂到水面上。有一个地方,芦苇在颤动,芦花点头,传来水的拍溅声,原来司乔普卡和基留哈在那儿“抓”虾呢。
“虾!瞧,哥儿们,虾!”基留哈得意地叫道,果然捞出一只虾来。
叶果鲁希卡游到芦苇那儿,沉进水里,开始在芦苇根的周围摸索。他在又稀又粘的淤泥里找来找去,摸到一个尖尖的、手碰上去不舒服的东西,也许真的就是一只虾。可是这当儿不知谁抓住他的后腿,把他拉到水面上去了。叶果鲁希卡让水呛得喘不过气来,咳嗽着,睁开眼睛,看见面前是捣蛋鬼迪莫夫那张水淋淋的、笑嘻嘻的脸。这个捣蛋鬼正在喘气,从他的眼神看来,他打算把这玩笑再开下去。他一手拉紧叶果鲁希卡的腿,已经抬起另一只手要掐他的脖子了;叶果鲁希卡又讨厌又害怕,仿佛不愿意他碰到自己,又害怕那大力士会淹死他,就挣脱他的手说:“傻瓜!我要给你一个嘴巴!”
他觉得这还不够表现他的痛恨,想了一想,又说:“坏蛋!狗崽子!”
可是迪莫夫却满不在乎,已经不再答理叶果鲁希卡,游着水去找基留哈了,嘴里嚷着:“哈—哈—哈!咱们来捉鱼吧!伙计,捉鱼吧!”
“行啊,”基留哈同意道。“这儿一定有很多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