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错乱
呵欠说:“来了个黑发男子。……”瓦西里耶夫心跳起来,脸上发烧。他一方面在这些客人面前觉得害臊,一方面感到腻味和苦恼。他脑子里老是有一 个念头煎熬着他:他,一个正派的、热情的人(他至今认为自己是这样的人),却憎恨这些女人,对她们除了厌恶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感觉。他既不怜悯这些女人,也不怜悯那些乐师和那些仆役。
“这是因为我没有努力去了解她们的缘故,”他想。“与其说她们象人,不如说象动物,不过话说回来,她们仍旧是人,她们有灵魂。先得了解她们,然后才能下判断。……”“格利沙,别走,等等我们!”艺术家朝他喊了这么一句,就不知到哪儿去了。
医科学生不久也不见了。
“对了,得努力了解一下才行。这样是不行的,……”瓦西里耶夫接着想下去。
他开始紧张地注意每个女人的脸,寻找惭愧的笑容。可是,要么他不善于考察她们的脸,要么这些女人没有一个觉得惭愧,总之,他在每张脸上看见的只有那呆板的表情:那种日常的庸俗的烦闷和满足。愚蠢的眼睛,愚蠢的笑容,愚蠢刺耳的语声,无耻的动作,此外就没有别的了。大概她们过去都有一段风流韵事,对象是个会计,起因是五十卢布的内衣,而目前呢,她们在生活里没有别的乐趣,只求有咖啡喝,有三道菜的午饭吃,有酒喝,有卡德里尔舞跳,能够睡到下午两点钟……就行了。
既然一点也看不到惭愧的笑容,瓦西里耶夫就寻找有没有一张清醒明白的脸。他的注意力落在一张苍白的、有点困倦的、无精打采的脸上。……那是一个黑发女人,年纪不算很轻了,穿一身亮闪闪的衣服。她坐在一把安乐椅上,瞧着地板想心事。瓦西里耶夫从房间这一头走到那一头,仿佛无意中在她身旁坐下来。
“我得先说些俗套头,”他想,“然后再转到严肃的问题上。
……“
“您穿的这身衣服好漂亮!”他说,用手指头摸了摸她那三角头巾上的金线穗子。
“哦,真的吗,……”黑发女人无精打采地说。
“您是哪儿人?”
“我?远得很。……切尔尼戈夫省人。”
“好地方。那地方好得很。”
“不管什么地方,只要我们不在那儿,就会觉着它好。”
“可惜我不会形容大自然,”瓦西里耶夫想。“要是我会形容一下切尔尼戈夫的风景,就说不定会打动她的心。没问题,那地方既是她的家乡,她一定爱那地方。”
“您在这儿觉得烦闷吗?”
“当然,无聊得很。”
“您既然觉得无聊,为什么不离开这儿呢?”
“我上哪儿去呢?去要饭吗?”
“就是要饭也比在这儿过活轻松得多。”
“这您是怎么知道的?您要过饭吗?”
“对了,从前我没钱交学费的时候,四处告帮来着。即使我没要过饭,这层道理是十分明白的。叫化子不管怎样总算是个自由人,您却是个奴隶。”
黑发女人伸了个懒腰,把困倦的眼睛转过去瞧着仆役,他正托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摆着玻璃杯和矿泉水。
“请我喝一杯黑啤酒吧,”她说,又打了个呵欠。
“黑啤酒,……”瓦西里耶夫想,“万一你的弟兄或母亲这当儿走进来,你会怎样?那你会怎么说?他们又会怎么说?
我看,那会儿才该要一杯黑啤酒呢。……“忽然传来了哭泣的声音。从仆役端着矿泉水走进去的那个隔壁房间里,很快地走出一个金发男子,满脸通红,瞪着气呼呼的眼睛。他身后跟着高大肥胖的鸨母,尖着嗓子嚷道:”谁也不准许您打姑娘的嘴巴!我们招待过身份比你高得多的客人,他们都不动手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