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
地方,谁也不知道,谁也说不出。
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个亚美尼亚姑娘美丽。我爷爷是个八十岁的老人,为人古板,对女人和大自然的美素来漠不关心,这时候却也亲切地瞅了玛霞整整一分钟,问道:“她是您的女儿吗,阿威特·纳扎雷奇?”
“是我女儿。她是我的女儿,……”主人回答说。
“很漂亮的一位小姐,”爷爷称赞说。
画家会说这个亚美尼亚姑娘的美丽是古典的,严谨的。这恰好是这样的一种美:上帝才知道是什么缘故,您只要一看到它,就会很有把握地认定,您看见了端正的相貌,那头发、那眼睛、那鼻子、那嘴、那脖子、那胸脯、那年轻的身体的一切动作,合成一个完整而协调的和音,在这方面,大自然连一个最小的细节也没有做错。不知什么缘故,您觉得一个理想的美女恰好就应当有玛霞那样的鼻子,笔直,带一个不大的弯钩,也应当有那样又大又黑的眼睛,那样长长的睫毛,那样娇慵的眼神。您觉得她黑色的鬈发和黑眉毛正好跟她额头和脸颊的白嫩的颜色相配,就跟绿色的芦苇正好跟安静的小溪相配一样。玛霞白皙的脖子和她年轻的胸脯还没充分发育起来,然而您觉得要塑造它们却必须有巨大的创造才能才行。您看着她就会渐渐生出一种愿望,想对玛霞说一点异常愉快、诚恳而且跟她本人一样美丽的话才好。
起初我不高兴,害臊,因为玛霞一点也不理睬我,始终低下眼睛瞧着地下。我觉得,似乎有一种特别的、幸福而骄傲的空气,把她和我隔开,严密地保护着她,不让我的眼光接触到她。
“这,”我想,“是因为我周身满是尘土,而且给太阳晒黑了,还因为我只是个小孩子罢了。”
不过后来我渐渐忘掉自己,把全身心都投进美的感觉里去了。我已经想不起草原的乏味,想不起尘土,听不见苍蝇的嗡嗡声,尝不出茶的味道,只觉得在我对面,隔着一张桌子,站着一个美丽的姑娘。
我的美的感受有点古怪。玛霞在我心里引起的既不是欲望,也不是痴迷,又不是快乐,而是一种虽然愉快却又沉重的忧郁心情。这种忧郁模模糊糊,并不明确,象在梦里一样。
不知什么缘故,我忽然怜惜我自己,怜惜我爷爷,怜惜那个亚美尼亚人,甚至怜惜亚美尼亚姑娘本人了。我有一种心情,仿佛我们四个人都失去了一种人生中很重大而必要的东西,一种从此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我爷爷也有些忧郁。他不再谈牧场,谈绵羊,却沉默下来,呆呆地瞧着玛霞出神。
喝完茶后,我爷爷躺下来睡觉,我就走出房外,在门廊上坐下。这所房子跟巴赫契-萨里所有其他的房子一样,建在向阳的地方,没有树木,没有遮阳,没有阴影。亚美尼亚人的大院子里长满锦葵和滨藜,尽管天气炎热,却生气勃勃,充满欢乐。院子里东一道篱笆,西一道篱笆,在一道矮篱笆后面,人们正在打谷子。打谷场正中安着一根柱子,有十二 匹马拴在一起,形成一个很长的半径,绕着那根柱子奔跑。旁边有一个乌克兰人走来走去,上身穿长坎肩,下身穿肥大的灯笼裤,扬起鞭子抽马,嘴思吆喝着,从他的声调听起来好象他有意嘲笑那些马,对它们显显威风似的:“啊-啊-啊,该死的!啊-啊-啊,……没叫你们遭了瘟才好!你们害怕了?”
那些马有枣红色,有白色,有花斑色,它们不明白为什么逼着它们踩着小麦的麦秸,在一个地方团团转。它们不大乐意地跑着,仿佛很吃力,而且不高兴地摇着尾巴。风从它们的蹄子底下卷起一团团金黄色谷壳的烟雾,送到篱笆外面远远的地方去。在那些高高的新麦垛旁边,聚集着一些女人,手里拿着耙子,有几辆大车在走动。麦垛后面,在另一个院子里,也同样有那么十二匹马绕着一根柱子奔跑,也同样有那么一个乌克兰人抽着鞭子,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