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2
静地映在水面上。水面上,这儿那儿,有些打鱼的小船和木筏,象是一块块黑斑。那干净漂亮象玩具般的城市立在高耸的岸坡上,已经盖上一层傍晚的薄雾。城里教堂的金色拱顶、窗子、树木,映着落日,正在燃烧和熔化,就跟熔解的金子一样。……旷野的气息同海上吹来的温和的潮气搀混在一起。
“火车开得很快。车里响起乘客和列车员的笑声。大家快乐而轻松,可是我那种不可理解的不安却越来越增长。……我瞧着覆盖全城的薄雾,想象在这团雾里,有个女人带着痴呆麻木的面容,在教堂和房屋附近跑来跑去,寻找我,用小姑娘般的声调或者唱歌的音调象乌克兰女演员那样呻吟着:”唉,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啊!‘我想起她昨天把我当做亲人,在我胸前画十字的时候她那严肃的脸容和操心的大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昨天经她吻过的我那只手。
“‘我落进情网了还是怎么的?’我问自己,搔搔自己的手。
“一直到夜晚来临,乘客们都睡熟,只剩下我一个人面对我的良心,我才领悟了先前我怎么也弄不明白的事情。在车厢的微光里,基索琪卡的面影浮现在我的面前,不肯离开我,我这才清楚地体会到我犯了无异于谋杀的罪。我的良心在折磨我。为了消除这种使人不能忍受的心绪,我就振振有词地对自己说,一切都是无聊和空虚,我和基索琪卡都会死掉,腐烂,她的痛苦跟死亡相比简直算不了什么,等等,等等。……我还说:归根结蒂自由意志是没有的,因而我并没有什么过错。然而所有这些理由反而惹得我生气,而且不知怎么,特别迅速地淹没在别的思想里了。我那只被基索琪卡吻过的手使我烦恼。……我时而躺下去,时而坐起来,要不然就到火车站去喝白酒,勉强吃些火腿面包,然后又振振有词地对自己说,生活是没有意义的,可是这都无济于事。我的头脑里充满着一种古怪的,而且不瞒您说,可笑的骚动。许多极其不同的思想乱糟糟地接踵而来,纠缠在一起,互相妨碍,我这个思想家呢,却把前额朝着地,什么也弄不明白,无法将那一团必要的和不必要的思想理出一个头绪来。原来我这个思想家甚至没学会思考的技术,我还不会支配我自己的头脑就跟不会修表一样。我生平第一次热切、紧张地思考,这在我简直象是出了怪事,我暗自思忖:”我发疯了!‘凡是平素不动脑筋而只有在紧急关头才动脑筋的人是常常会想到疯狂的。
“我照这样苦恼了一夜,一个白天,又一夜以后,相信我的思考对我很少帮助,我这才恍然大悟,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我这才明白我那些思想连一个小钱也不值,我遇见基索琪卡以前,还没开始思考过,甚至根本不懂什么叫做严肃的思想。如今经历过许多苦恼以后,我才明白我并没有什么信念,也没有什么明确的道德标准,更谈不到心灵,也谈不到理性,我在智力和精神方面的全部财富只限于一些专门知识、不完整的认识、一些对往事的不必要的记忆、一些别人的思想,如此而已,我的心理活动并不复杂,简简单单,十分平常,如同雅库特人一样。……如果我不喜欢作假,不偷东西,不杀人,总之不犯明显的大错误,那也不是由于我的信念的力量(这种信念我是没有的),而纯粹是因为我整个身心浸透了奶妈的神话和劝善的格言。虽然我认为这些东西荒诞不经,可是它们已经深入我的肉和血,尽管我没有感觉到,却一直在生活中指导我的行动。……”我这才明白我不是思想家,不是哲学家,只是一个玩弄思想的人罢了。上帝踢给我一副俄国人的健全有力的头脑,具有天赋的才能。可是您想想看,这个头脑生存了二十六年,却没受过训练,完全缺乏主见,十分空虚,只是微微洒上了一 点工程方面的知识。它年轻,在生理上渴望活动,寻求活动,忽然间,那套漂亮而有味的思想,什么没有目标的生活啦,坟墓里的黑暗啦,完全偶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