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过书。”
“那么没念过高等学校?这样看来,您不知道学问是什么东西。各种学问,把世界上所有的学问统统算在内,都有一 个同样的特点,缺了它,任何学问都会毫无意义,那就是追求真理!每一门学问,哪怕是生药学之类,其目的也不在于追求利益,不在于追求生活上的便利,而在于追求真理。了不起啊!您着手研究某种学问,首先使您震惊的是它的开端。
我跟您说吧,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比一门学问的开端更吸引人,更宏伟,更震动人,更能使人透不过气来的了。一开头,您刚听过五六堂课,最灿烂的希望就已经使得您精神抖擞,您就觉得自己成为真理的主人了。我呢,就把我自己毫无私心地、满腔热情地献给各种学问,就象献给心爱的女人一样。我成了它们的奴隶,除了它们以外,我不愿意承认另外还有什么太阳。我日日夜夜埋头钻研,死背强记,硬啃书本,见到有人为个人目的利用科学,就痛哭失声。不过我入迷不算久。
问题在于每一门学问固然有开端,可是简直没有结尾,犹如循环小数一样。动物学发现三万五千种昆虫,化学发现六十 种元素。将来这些数字后边即使加上十个零,动物学和化学离着结束也仍旧会象现在这样遥远,当代的全部科学工作恰好就在于扩大数字。我正是在发现第三万五千零一种昆虫,却没感到满足的时候才领悟这个道理的。是啊,不过我也没有绝望,因为不久就有新的信仰把我抓住了。我一头扎进虚无主义④以及它的宣言、黑分派⑤和诸如此类的玩意儿里去了。
我到民间去,在工厂做工,当润滑工人,做纤夫。后来我走遍俄国,阅历了俄国生活,就变成这种生活的热烈崇拜者了。
我热爱俄罗斯民族,爱得心都痛了。我热爱而且相信它的上帝、语言、创作。……如此等等。有一个时期我成了斯拉夫派⑥,常写信去打搅阿克萨柯夫⑦。我做过乌克兰派⑧,研究过考古学,收集过民间创作的优秀作品。……我对各种思想、人物、事件、地点都入过迷,……一刻也没有间断过!五年前我致力于否定私有财产,我最近的信仰是勿抗恶。“
萨霞断断续续地叹着气,身子开始活动。里哈烈夫站起来,向她那边走去。
“我的好孩子,你想喝茶吗?”他温柔地问道。
“你自己去喝吧!”女孩粗鲁地回答说。
里哈烈夫窘住了,迈着负疚的步伐走回桌旁。
“这样看来,您生活得很快活,”伊洛瓦依斯卡雅说。“有许多事情可以回忆呢。”
“嗯,是啊,在坐着喝茶,有一个好同伴可以谈天的时候,倒是挺快活的,不过您不妨问一声,我为这种快活付出过多大的代价。我的生活称得上丰富多彩,可是我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呀?要知道,小姐,我不是象德国哲学博士那样信仰,不是装模做样,我也不是在沙漠里生活,我的每一种信仰都使我疲于奔命,焦头烂额哟。您自己来下断语吧。原先我很富裕,跟我的哥哥一样,可是如今却成了叫化子。在那些昏天黑地的入迷岁月里,我既花光了自己的财产,又花光了妻子的财产,还花掉别人很多钱。现在我四十二岁,老年近在眼前了,我却无家可归,就象黑夜里车队丢下的一条狗。我一生一世从没领略过什么叫安宁。我的灵魂不断地苦恼,我甚至为各种希望痛苦。……我干种种繁重杂乱的工作,累得筋疲力尽,我忍饥受寒,我坐过五次监狱,我步履艰难地走遍阿尔汉格尔斯克省和托博尔斯克省⑨,……回想起来都心痛哟!我生活过,可是在那些昏天黑地的岁月里并没有感觉到我在生活。信不信由您,我记不起随便哪年春天的情景,也从没留意过我的妻子怎样爱我,我的孩子们怎样诞生。我还能给您讲些什么呢?我驱使一切爱我的人遭到不幸。……喏,我的母亲已经为我悲伤了十五年,我那些高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