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
“我的好孩子,我知道你肩膀痛,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小乖乖?”男人用喝醉酒的丈夫对严厉的妻子道歉的口吻说。
“你,萨霞,是因为路上辛苦才肩膀痛的。明天我们到了目的地,休息一下,就会好的。……”“明天,明天,……你天天跟我说明天。我们还要走二十 天呢!”
“可是,小乖乖,爸爸用人格担保,明天我们一准会到。
我从没说过谎话,不过要是暴风雪挡路,那就不能怪我了。“
“我再也受不住了!我办不到,办不到了!”
萨霞使劲踢蹬腿,弄得满房间响起她那尖利刺耳的哭号声。她父亲摆一摆手,茫然失措地瞧着黑发女人。那一个就耸了耸肩膀,迟疑不决地走到萨霞跟前。
“你听我说,亲爱的,”她说,“何必哭呢?不错,肩膀痛是不好受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您瞧,小姐,”男人很快地讲起来,仿佛为自己辩白似的,“我们有两夜没睡,一直坐着糟糕的马车赶路。是啊,当然,她生病和心烦都是自然的。……再加上,您要知道,我们碰上个喝醉酒的马车夫,我们的一口箱子被人偷去了,……风雪又始终不停,可是,小姐,哭有什么用呢?不过,这么坐着睡觉却使得我劳乏,我象喝醉了似的。真的,萨霞,就是你不闹,也已经叫人难受得恶心了,可是你还要哭!”
男人摇着头,挥一下手,坐下来。
“当然,你不该哭,”黑发女人说。“只有小娃娃才哭。要是你痛,亲爱的,那就应该脱掉衣服睡觉。……我来给你脱!”
等到女孩脱掉衣服,安静下来,沉默就又来了。黑发女人在窗旁坐下,纳闷地瞅着小饭铺的这个房间、圣像、火炉。
……不论是房间,还是生着大鼻子、穿着男孩的短衬衫的女孩和女孩的父亲,分明都使她暗自纳罕。那个奇怪的男人坐在墙角边,神思恍惚,象个醉汉,瞧着两旁,伸出手掌来揉脸。他沉默不语,眫着眼睛。瞧着他那负疚的神态,人家很难断定他马上就会开口讲话。然而他却首先开口了。他摩挲着膝头,清一下喉咙,微微一笑,说:“这是一出喜剧,真的。……我瞧啊瞧的,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是啊,命运把我们打发到这个不象样的小饭铺里来,搞的是什么名堂呀?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有的时候,生活会干出salto mortale②之类的把戏,惹得你瞧着只能莫名其妙地眫眼。您,小姐,要走远路吗?”
“不,不远了,”黑发女人回答说。“我们的庄园离这儿有二十俄里光景,我从那儿出来,要到我们的一个农庄上去找我的父亲和哥哥。我姓伊洛瓦依斯卡雅,那个农庄就叫伊洛瓦依斯科耶,离这儿大约有十二俄里远。多么糟糕的天气!”
“再糟也没有了!”
瘸腿的男孩走进来,把一个新烛头插在香膏罐里。
“你,孩子,给我们烧个茶炊吧!”男人对他说。
“现在还有谁喝条?”瘸腿的学徒笑嘻嘻地说。“望弥撒以前喝茶是有罪的。”
“没关系,孩子,反正入地狱,遭火烧的不是你,是我们。
……“
喝茶的时候,两个新相识攀谈起来。伊洛瓦依斯卡雅这才知道跟她谈话的人名叫格利果利·彼得罗维奇·里哈烈夫,也就是邻县首席贵族里哈烈夫的亲弟弟,本人原先也是地主,然而“早已破产”了。然后里哈烈夫听伊洛瓦依斯卡雅说起,她叫玛丽雅·米海洛芙娜,她父亲有大宗田产,然而掌管家业的却只有她一个人,因为她父亲和哥哥懒得管事,无忧无虑,只喜欢养猎狗。
“我父亲和哥哥住在田庄上,很是孤单,”伊洛瓦依斯卡雅说着,活动她的手指头(她谈话的时候有个习惯,喜欢在她的尖脸前边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