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灵祭
故事。啊,就连那时候他也已经以熟悉教规和圣书闻名了!尽管父亲脸色阴沉,庄重,姑娘却乐于听他讲。她打着呵欠,学着他的样子念祷词,不过另一方面,每逢他结结巴巴地对她讲那些故事,极力要讲得动听的时候,她倒总是全神贯注地听下去。以扫的红豆汤④、所多玛的劫运⑤、小男孩约瑟的灾难⑥,都使她脸色发白,睁大浅蓝色的眼睛。
后来他辞掉听差的活儿,用他积攒下来的钱在村子里开了一家小铺,玛淑特卡却跟地主家的人一起动身到莫斯科去了。……她在去世的三年前到她父亲这儿来过。他几乎认不得她了。她成了个年轻苗条的女人,带着贵妇的风度,装束上流。
她讲话文雅,就跟背书似的。她吸烟,睡到中午才起床。临到安德烈·安德烈伊奇问她做什么工作,她就大胆地照直看着他的眼睛,声明说:“我是演员!”依那个旧日的听差看来,这样的坦率简直是恬不知耻。玛淑特卡开始夸耀她的成就和她的演员生活,可是看见父亲光是涨红脸,摊开了手,就没再讲下去。他们就这样沉默着,谁也不看谁,度过了两个星期,一直到她动身那天为止。临行之前她请求她的父亲跟她一块儿到河边去散步。尽管他觉得大天白日,当着一切正派人的面,同他那个做演员的女儿一起散步是一件痛苦的事,然而他还是对她的请求让步了。……“你们这个地方可真美!”她一面散步一面赞叹说。“什么样的山沟,什么样的沼泽啊!上帝呀,我的家乡多么好!”
她哭起来。
“这种地方无非是荒地罢了,……”安德烈·安德烈伊奇想,茫然看着那些山沟,不懂他的女儿为什么兴奋。“从这个地方是得不到油水的,就跟从公羊身上挤不出奶水一样。”
她哭了又哭,用整个胸膛贪婪地呼吸着,仿佛已经感到她呼吸的日子所余无几了。……安德烈·安德烈伊奇摇摇头,就跟一匹马被蚊子叮了一 口似的。他要扑灭沉痛的回忆,就开始很快地在胸前画十字。
……
“主啊,”他喃喃地说,“宽恕你的奴隶和淫妇玛丽雅,宽恕她那些有意和无意的罪过吧。……”那两个不成体统的字眼又从他嘴里吐出来,可是他自己没有发觉。看来,凡是在思想里扎下根的东西,不要说格利果利神甫的教诲,就连钉子也没法把它挖出来!玛卡烈芙娜不住地叹气,小声念叨着,用力吸气,独臂米特卡在想心思。
……
“……在那没有疾并悲伤、叹息的地方……”诵经士拖着长音唱道,用一只手托住右边的脸颊。
浅蓝色的细烟从手提香炉里袅袅上升,在一道斜射进来的宽阔阳光里浮游,那道阳光穿透了教堂里阴郁而毫无生气的空间。似乎那个去世的女人的灵魂也跟细烟一起在阳光里飞舞。一缕缕细烟好象小孩的鬈发,盘旋飞舞,朝上边一个窗口飘去,仿佛要躲开这个可怜的灵魂的满腔郁闷和哀伤似的。
「注释」
①指男女农民。
②参见《新约·约翰福音》。
③他的女儿玛丽雅的小名。
④据基督教传说,以扫因为要喝红豆汤而把长兄的名分让给孪生兄弟雅各,见《旧约·创世记》。
⑤据基督教传说,所多玛城被神降火焚毁,见《旧约·创世记》。
⑥据基督教传说,雅各的儿子约瑟因得父特宠,遭兄长忌妒,被他们卖掉,见《旧约·创世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