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苦和贫穷的情形依然如故。我们不再让他们在监狱的大门口向过路的人们乞求布施和怜悯了;但是,为了让后代尊崇和称羡,我们的法令却只字不改,公正而健全的法律规定了强壮的凶犯应该给吃给穿,而不名一文的负债人却只能听任他们饿死冻死。这并不是故意捏造的。要不是受到难友们救济的话,那各个债务人监狱里,将每星期都有人由于穷困的慢性痛苦而不可避免地死去。
匹克威克先生一面爬上洛卡先生把他带到它脚下就走了的楼梯,心里一面在想着这些事,逐渐兴奋到一定的程度;他想到这问题就会变得如此兴奋,以致他已经冲进了他要去的房间,自己却还不明白置身何处或者为何而来。
那房间的全貌使他马上醒悟了;他的眼光在对一个俯在积满灰的火炉上面的男子看了一眼,就不觉地让手里的帽子掉在地板上,惊骇得呆呆地站住,动弹不得。
是的,衣服破烂,没有穿上装;普通的白洋布衬衫发了黄而且成了碎片;头发披在脸上;面色痛苦得变了样,饥饿得缩作一团,坐着的正是阿尔弗雷德·金格尔先生,他的头托在手上,他的眼光盯住火炉,他的整个形像体现着贫穷和落魄的神情!
附近,一个身材魁梧的乡下人没精打采地倚在墙上,用一根损坏的猎鞭在轻轻抽打着穿在右脚上的高统靴,他的左脚呢(因为是随随便便穿的),却伸在一只旧拖鞋里。马、狗和酒糊里糊涂地就把他弄到这里来了。那孤独的靴子上有根生锈的马刺,他时时把它向空中一踢,同时就把靴子痛快地抽一下。嘴里还咕嗜着猎人摧马的一种声音。这时候他想像他在骑着马作什么拼命的野外赛马。可怜的家伙!他骑着他的高价换来的马群里最快的牲口去竞赛,从来也没有一次比得上他在以弗利特为终点的路上狂奔的速度的一半啊。
在房间的另一边有一个老年人坐在一只小木箱上,眼光盯在地板上,他的脸上呈现出一副最深沉最绝望的表情。一个小女孩子——他的小孙女——缠在他旁边:用千百种孩子气的计策努力想吸引他的注意;但是老年人既不看她也不听她说。在他听来曾经像音乐一样的声音,看来好像光明一样的两只眼睛,现在却引不起他任何注意力。他的四肢由于疾病而颤抖着,麻木控制了他的脑子。
房间里还有两三个人,围成一小团在喧哗地谈论着。还有一个瘦而憔悴的女人——一个犯人的妻子——她在很细心地给一棵枯萎的植物的残桩浇水,那棵植物显而易见是决不会再发出一片绿叶来的——那也许是她到这里来尽义务的一种非常明确的象征吧。
这些就是匹克威克先生骇然四顾的时候呈现在他眼睛里的景象。有人急促地、跌跌撞撞地走进屋里来的声音惊动了他。他把目光转向房门口,目光接触一个新来的人;他透过这人的褴褛衣服、污垢和穷相,看出他所熟识的乔伯·特拉伦先生的相貌。
“匹克威克先生!”乔伯大声喊。
“嗳?”金格尔说,从坐的地方跳起来。
“啊——正是的嘛——古怪的地方——稀奇的事——报应得好——非常好。”说了这话,金格尔先生把双手向他的裤袋地方一插,把下巴垂到胸口,扑通又坐回椅子上了。
匹克威克先生被感动了;这两个人显得这样可怜。金格尔对乔伯带进来的一小片生的羊腰所投射的不由自主的兴奋的眼光。比两个钟头的解释更能够说明他们的落魄的处境。他温和地看着金格尔,说:
“我想和你单独谈谈。你出来一会儿好吗?”
“当然,”金格尔说,连忙站起来。“走不远的——这里没有走累了的危险——斯派克[注]公园——场子呱呱叫——浪漫,就是不大——开放是为了给大家参观的——家庭就在街上,家长小心得要命——非常小心。”
“你忘了穿上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