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最后这一声,就像传说中的凶猛的巨人布伦多伯尔[注]惯于用来表示开饭的时候到了的叫声一样,听得太清楚了,决不会再被误解为幻想的作用了。
“天呀!”中年妇女颤声说。“这是什么?”
“是——是——不过是一位绅士阿,夫人,”匹克威克先生在慢子后面紧张的说。
“一位绅士!”那位女士,发出一声恐怖的嘶叫。
“全完啦,”匹克威克先生想。
“一个陌生的男子!”女士尖声喊。再过一瞬间的话,全旅馆就要惊动了。她的衣服沙沙作响,她向门口冲过去。
“夫人”,匹克威克先生在极度的绝望中伸出了头:“夫人。”
虽然匹克威克先生伸出头来并没有任何目的,但这却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之前我们已经说过,那位太太是在门口附近的。她必须出门后才能到楼梯,而且这是她随时可以做到的,要不是匹克威克先生的睡帽突然出现把她吓回去的话(她被吓得退到房间那头的角落里)。
“浑账”,女士说,用双手掩着眼睛:“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没有什么,夫人——什么也没有,夫人。”匹克威克先生恳切地说。
“没有什么?”女士说,抬起了头。
“没有什么呵,夫人,以我的名誉保证,”匹克威克先生说,因为那么用劲地点着头的原故,睡帽上的穗子又跳起舞来。“我戴了睡帽和一位女士说话(这时那位女士就连忙一把摘掉了她的睡帽),这就叫我狼狈得几乎要命了,但是我脱不下来阿,夫人(匹克威克先生说到这里就把它狠命地一扯作为证明)。我现在明白了,夫了,是我认错了房间,以为这是我的。我在这里还没有五分钟,夫人,你就突然进来了。”“这种叫人难以相信的话假使的确是真的,先生,”女士说(抽抽噎噎地哭得很厉害):“那你马上就出去吧。”
“这是我最乐意的,夫人,”匹克威克先生回答到。
“立刻,先生,”女士不容片刻。
“自然啰,夫人。”匹克威克先生很快地接口到。“自然啰,夫人。我——我——非常地抱歉,夫人,”匹克威克先生说,从床的尽里头露了面,“我无意中引起了这场惊扰和激动,我感到深深的抱歉,夫人。”
那位女太太用手指着房门。在这种极其窘困的处境之下,匹克威克先生的性格上的一个优良的品质非常完美地、非常全面地表现出来了。虽然他照着老巡逻夫的样子把帽子戴在睡帽上面,虽然他手里提着鞋子和绑腿,臂上搭着上衣和背心,但是他的天生礼貌却是毫不衰减的。
“我是非常诚意地向您倒歉,夫人!”匹克威克先生说,深深地鞠躬。
“我接受你的倒歉,先生,但请你马上出去。”太太道。
“马上,夫人;即刻,夫人,”匹克威克先生说,打开房门,在开门的时候连两只鞋子都落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响声。
“我希望,夫人”,匹克威克先生拾起了鞋子转过身来重新鞠躬的时候说:“我希望,夫人,我的清白的人格,和我对于你们女性所抱的忠诚的尊敬,可以稍为减少一点儿我这——”但是匹克威克先生还没有说完这句话,那位女士就已经把他推进了过道,把房门上了锁加了闩。
不管匹克威克先生可以有多少理由来庆幸自己——因为这么安安静静地就脱离了那种尴尬的处境——他目前的情况却决不是值得羡慕的。他是单独一个人,在一条空空洞洞的过道里,在一座陌生的房子里,黑更半夜,衣履不全;要说他带着一盏灯还完全不能找到的房间在乌漆墨黑中间却能够摸到,这是谈也不用谈的,而且他假使进行这种徒劳无益的企图的时候弄出一点点声息,那他就有充分的可能被什么警惕的旅客开枪打伤,也许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