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我曾听说,有人在动过器官移植手术,接受了别人的心脏、肝脏或肾脏后,对食物或色彩的喜好会突然发生转变,仿佛这个移植进来的器官带了前主人的记忆而来,仿佛存留了太多过去而必须在新主人身上找到一个位置。我正是用这个方式把露西深植心中。从她在我体内占有一席之地的那一刻起,她便用她的色彩改变我看、我听和我品味的方式,因此现在我仅能勉强辨识这个世界过去和现在的差别。我说不出认识她之前的空气味道,当我走在夜晚的街道时,也说不出这城市的气味。我只有一根舌头和一双眼睛,而且已经很久没再信任过它们了。我没办法说出任何关于迪斯尼乐园的新鲜事,没什么事是你不曾听说或亲眼见过的。我只能说,那个地方是我和露西一起去的。
大概在下午四点半的时候,我们把车开进迪斯尼“神奇王国”的停车场。我提议应该先找旅馆再进乐园游玩―――现在是春假期间,我有点担心找不到空房间。但是,露西坚持马上入园。
“现在是最佳时段,”她说,“那些小孩玩了一整天,这时大部分都累了或准备去吃晚餐。现在队伍的长度一定短很多,而且天气也比较凉了。”
“你还真有研究。”我说。
我们越接近乐园,她就显得越兴奋。她把话说得飞快,告诉我一堆关于到迪斯尼乐园游玩的不成文规矩。“比较大的游乐设施,像太空山,排队的人超多,所以我们要等电光游行开始后再去玩。”
“我们不看游行吗?”我问。
“在太空山没人排队的时候不看。”
我们把车停在停车区,搭上电车到售票口,再搭单轨电车从售票口到公园。我不得不承认,这时候的我也跟着兴奋起来了。
“往哪儿走?”等我们正式入园后,我马上问。
“先去小小世界,”她说,“你会爱死它。看起来虽幼稚,其实却蛮有意思的。”
我们走过“美国街市”,穿越潘多拉的城堡,进入梦幻乐园区。露西拉着我的手,领着我半跑半走地直奔小小世界的游乐设施。这里有一块告示说我们排队等候的时间可能需要四十五分钟,但露西要我别理它。
“他们总是故意把排队时间说长,这样当你比预定时间提早排到时,就会很开心。”
她说得没错。大概才排了二十分钟,工作人员就引导我们进入等待区,下一艘船过来,我们就可以搭乘了。
“我们的座位在最后一排,真够浪漫。”露西说,“如果你想唱儿歌,待会儿就尽管唱吧。”
小船开进来了。最后一排座位的人下了船,我们便从另一边上去。但我们前面那对带了两个小女孩的夫妻却没有下船,还留在座位上不动。那个男人站起来,朝身穿威尼斯船夫服装的工作人员说话,这名服务员的年纪不过才十来岁而已。
“对不起。”男人严肃地说,用的是男人对男人说话的方式。“你能让我们再坐一次吗?刚才我们前面的小女孩叫声太大了,我们根本听不到音乐。”
这位船夫摇摇头,说了一些我听不见的话。我们前座的那个女人也站起来,拿起东西准备下船,但被丈夫挥手制止了。
“拜托了,”男人又对船夫说,态度相当坚持,“刚才我们坐得很不愉快,实在相当扫兴。”
少年船夫耸耸肩。“好吧,你们再坐吧。”他说。
男人立刻坐下,小船也马上缓缓开入运河。
“你刚才说什么,爸爸?”一个小女孩开心地问。
“爸爸撒了谎,”男人的声音大到让旁人都听见了,“爸爸很坏。”
他老婆摇摇头笑了。“没错,孩子们,”她说,“你们要听爸爸的话,但别学他的行为。”
我望着露西,对她转了转眼珠。“好一